
舊影在風(fēng)中
文/方立新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遠(yuǎn)飛的大雁,請你慢……慢……飛哎”,跟隨這首童年時唱著的歌曲,我回到了家鄉(xiāng)定南縣,尋找那大雁的舊跡,風(fēng)中的身影。
兒時的家鄉(xiāng),藍(lán)天晴空,有否過大雁的飛過?我真記不清楚了,57歲了啊,就是有過大雁的空中人形飛翔身影,現(xiàn)也舊影在風(fēng)中,那大雁的倩影該是隨著家鄉(xiāng)的山風(fēng)飄至天山雪蓮上,風(fēng)拂過,雁影散落,雪蓮依舊,人卻老了。

定南依舊是家鄉(xiāng),定南依舊在南方,我依舊還姓方,沒依舊的是縣城的面貌,還有兒時縣城的電影院。
縣城舊貌不見影了,新街如井字,街道寬大交匯,高樓棟棟,店面眾多。
電影院的舊影,也如同是老照片那樣,舊黃色一片,在空中隱身暗里俯視著我這個歸郎,它已不知我是誰了,忘了50年前,我曾同它一起度過了美好歡樂的少年時光,留下過身影的合照。
那是1968年的6月,我跟著外婆住在定南月子公社,那時是叫公社啊。在公社街道盡頭進(jìn)去的何屋,外婆有一間剛解放時分到的兩層房,我和外婆就住在那間房里。
外婆的房子是單間,房間很小,單扇木門,木樓梯,木板隔的樓層,樓下是廚房,木樓是睡處,木床木臺木窗,木窗也很小,木窗用薄木板做了兩開式木窗門。

何屋是解放前何姓祠堂,祠堂前是條小河,那時河水清清,水里魚兒歡游在鵝卵石間。何屋的大門是兩開式大木門,大門口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方形石凳,供人閑坐。
外婆的房子是在何屋進(jìn)去的左邊第二間,右邊是門廳,門廳右邊有一條小通道通向其他房子。門廳的正對方,是一個回字型鵝卵石砌成的過度小天井,從小天井進(jìn)去就是何祠正堂了。
何祠正堂下方是個大的口字型天井,正堂上方有一個小口字型天井,小天井也是鵝卵石砌成的,中間是祠堂大堂,大堂四周有四條直徑20多公分的獨(dú)木大柱,木柱下面是圓石墊。
大堂左邊有三條小道通往其他房子,右邊有兩條小道通往其他房子,這就是客家圍的建筑特色:大堂里有小通道,通道連屋,堂屋一體,屋屋相通,如此,便利客家人親鄰走動,又有利于戰(zhàn)時人們方便快速逃生,這是客家人自親自保的一種智慧居住生存方式。
我就是在這樣的何屋客家圍長大的,我從7歲至12歲,同外婆兩人生活在何屋,感染了客家人的生活和為人理念,客家觀念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它讓我堅(jiān)守著客家人的勤勞、勇敢、團(tuán)結(jié)、友愛、正直、善良、厚道、樂于助人、敢闖等優(yōu)良品德,我后來雖是沒能堅(jiān)守得很完美,可也沒丟失多少,我沒有愧對客家祖宗。

外婆是廣東潮州人,生于辛亥革命那年的11月,她是小腳婆。我外公的父親,早年隨家鄉(xiāng)親人獨(dú)身來到越南謀生,初到越南時,是靠一條扁擔(dān)當(dāng)挑夫?yàn)樯髞頀炅它c(diǎn)錢,就由擺地?cái)?、開小店起家,后來不知他咋同瑞士手表制造商有了很好的生意合作,做起了瑞士手表的生意,慢慢就成為了越南的資本家。
外婆嫁給外公后,成了富人太太,外公很愛外婆,外公一表人才,高大英俊……1938年他身穿西裝留一照片。我母親是1936年在越南出生的,母親出生后兩歲多時,外公就買了一輛世界名牌汽車,他同司機(jī)去學(xué)開車時,他開車撞向了大樹,司機(jī)當(dāng)場死亡,外公被送醫(yī)院搶救無效也離世了,這些都是外公在香港工作的弟弟2000年當(dāng)面告訴我和四哥的。
外公去世后,外公的母親兩個月內(nèi)都不敢把外公車禍離世的事告訴外婆,這是怕外婆受不住丈夫車禍離世的打擊,總是在騙著我外婆,說我外公是去瑞士手表廠聯(lián)系生意了。后來是實(shí)在滿不下去了,就把外婆帶到了外公的墓地上,外婆悲哭了三個多月,最后神精錯亂了,時而清醒,時而錯亂。
為了讓外婆能暫離傷心地休養(yǎng)恢復(fù)心身健康,我外公母親,就讓外公7歲的弟弟,還有兩歲多的我母親,由外婆帶著兩個小孩,從香港轉(zhuǎn)道回到了廣東老家汕頭朝陽,后因外婆精神病發(fā)作,逾期未按時返回越南,后來我外婆在老家汕頭潮陽等重新補(bǔ)辦出國簽證,不幸的是,這時日寇侵略到了汕頭,潮州人就四處外逃保命,我外婆和我母親就在外逃的過程中,被人販子賣到了江西省定南縣月子鄉(xiāng),外婆成了月子鄉(xiāng)嶁背一個男人的老婆,我母親就成了月子鄉(xiāng)牛頭坵窮人家的童養(yǎng)媳。
我外公是汕頭潮州人,他同我外婆結(jié)婚后,曾住在汕頭朝陽老家,建了一套青磚一層房,內(nèi)有同外婆結(jié)婚時用過的雕花木質(zhì)床,后來我爸媽和我三哥還看到過這婚床。
這就是我外婆的人生苦和樂,是她的命運(yùn)歷程,她個人的命運(yùn)同國家的命運(yùn)交集在一起,外婆原是一個富人太太,因我外公不幸車禍離世,她精神受打擊神經(jīng)錯亂了,后來又因回國簽證逾期,日寇侵華時逃難被販賣為做他人妻子,解放后她得到了自由,政府分給她何屋房產(chǎn),從此我外婆就幸福地生活在新中國,外婆見證了國內(nèi)外的生活人事,她1992年去世,享年81歲。

外婆的尋根故事,是人間的奇遇,小時我就聽三哥說起過這事,可是我不相信世間竟會有這種奇遇,后來我爸爸把這奇遇寫進(jìn)了《方道球自傳》里,這時我才信了,才知道這是世間的真奇遇。
我三哥七歲時,我四哥是五歲,那時,我爸是定南縣林墾局的書記,我家住在縣城的林墾局大院里,我外婆在大院里有一塊菜地。那年的一天,外婆在大院菜地里澆菜,三哥和四哥在縣十字街上玩,他們看到一個大男人一直在看著他兩人,三哥就以為看他們的大男人是個壞人,于是就拉著我四哥跑回到了林墾局大院里,對正在澆菜的外婆說:“外婆,外婆,有個壞人在跟著我們。”,而這時,那個看著三哥、四哥的“壞男人”,也跟隨他兩人來到了林墾局大院里的菜地邊。
我外婆放下了澆菜用的勺子,生氣地問那個“壞男人”:“你為什么要跟蹤我外孫?”。
那個男人問我外婆:“請問大嫂,你是廣東汕頭朝陽人嗎?”。
外婆一聽那個“壞男人”如此問話,心里很是吃驚,一細(xì)看,看出了問話的他是個潮州男子……因?yàn)槌敝萑擞忻黠@的傳統(tǒng)基因,外婆也聽出了潮州人特有的“普通話”,于是外婆對他的口氣就友好了許多:“你咋知道我是汕頭朝陽人?”。
“你的姓名是不是叫謝佩芳?”這時那男子直接進(jìn)一步問外婆。
“是啊,你咋知道我的姓名?。俊蔽彝馄胚@時不明白這個“壞男人”咋會知道自己的姓名,外婆心感疑惑了。
“嫂子,你是我的嫂子??!我是你的弟弟木坤啊?!保@時,外婆才知道,眼前的這個潮州男子,是我外公的弟弟木坤,是當(dāng)年七歲時,由我外婆帶著他和我媽,從香港一道回到汕頭朝陽的小叔子。
就如此,我外公的弟弟木坤,在外出定南縣采購商品時,巧遇到了我三哥和四哥,他竟然憑著自己的感覺,認(rèn)為我三哥和四哥,就是我母親的兒子,就如此意念執(zhí)著地,從定南縣十字街上,緊跟著我三哥和四哥,見到了他的嫂子我的外婆,這真是天下奇遇奇聞,我外婆就如此尋到了她老家汕頭朝陽的祖根親人。
如不是我家人的這一親身奇遇經(jīng)歷,我聽到這事是不會相信的,一定會認(rèn)為這是在寫小說故事,會認(rèn)定這種奇遇事不可能是真人真事。后來,有預(yù)測功能又懂點(diǎn)玄學(xué)的我,一直認(rèn)為,我外婆和小叔子這一奇遇重逢之事,該是天堂的我外公靈魂沒滅失,是外公他在指引著當(dāng)年是汕頭朝陽供銷社采購員他的弟弟木坤,在定南出差時,尋找到了我外婆和我母親而尋祖認(rèn)親的,這是天在顯靈于我方家,一定是如此的,否則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人間奇遇奇事的。

天空飄灑著小雨,空氣寒冷著,我的身子頓感冷意,思念起天堂的我外公、外婆,還有我的母親,現(xiàn)在我這三個親人,該是夫妻女兒三人同聚于天堂,快樂無憂地家人團(tuán)聚了吧?我如此心思著望著天空,心在想,天堂里的外公、外婆和母親,該是正在祝福著我們方家人吧?該是如此的,一定是這樣的,天有神靈助好人,我有感恩之心在心間。
這空中飄灑的小雨,它是外公、外婆、母親的心淚落人間,還是他們的情絲在牽情于我?都可能是。
天寒的冷意已消減了許多,我心感恩著天地神靈的善意,快樂在心頭,溫暖于心房,溫馨之情涌入了我全身,思親人,敬畏天和地,天上人間情相連,親人情愛在纏綿,感恩神靈助方家,親人上下有壽年。
縣城已新貌,舊顏難尋找,外婆的何屋老屋今還在,人已是去的去離的離,只有老屋孤處舊地,我真該回去看看我和外婆住過的何屋,去尋找回我的童年身影,去重聞外婆、母親留在那老屋的氣息舊味,去看望我小學(xué)的同學(xué),邀上幾個曾經(jīng)的同學(xué)、鄰居舉杯歡飲,回憶兒時的戲事,把以前童真的快樂,杯起隨酒進(jìn)腹中,讓往事和童真離心更近點(diǎn),讓這美好的記憶長久珍藏在心房。

回定南縣城五天了,我看到的都是新景,舊貌無存,兒時同外婆一起在老電影院里看電影,如今是過往人事成電影,一幕幕,一場場,舊影翻過,舊照土黃,人是物非,人去情在,往事紛紛揚(yáng)揚(yáng)而飄空,細(xì)雨涳濛灑落一片情,天空朦朧,記憶卻尤新。
飛去的大雁身影,是沒必要去追逐了,因是大雁已飛天邊外,只留下《遠(yuǎn)飛的大雁》在心頭,心里唱起有點(diǎn)惆,這就是鄉(xiāng)愁?這就是我童年的幽幽記憶,記憶的悠悠?
雁影飄空
舊影飄空中,
雁跡無舊蹤。
何屋飄童夢,
外婆養(yǎng)恩重。
宗親街頭碰,
叔嫂定南逢。
天地在顯靈,
方家會興隆。
舊影飄空中,今夢尋童蹤,返鄉(xiāng)思舊情,誰人能真懂?
無法隨風(fēng)飄散的舊影,烙在我心里陪伴著我的人生。
方立新寫于2018年12月9日21時,定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