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行啊,老爸!
彭 彬

記得是八八年夏天的一天,我大二放暑假在家?guī)桶謰屧陔S州大街上支攤賣鞋,爸說晚上帶我去漢口,第二天可幫他進(jìn)批貨,我可順便留在漢口姑姑家度暑假,在武漢玩玩,心中大喜。因為爸媽在隨州租的房子太小,現(xiàn)在想想還不到15個平方,我和上學(xué)的三姐都放假在家時,只能睡在房頂數(shù)星星看月亮,或者寄宿在親戚家。
晚上吃完飯休息了一會,爸爸說該走了。只見他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棍子長半米許、粗四五公分左右,其中一頭系上一大捆蛇皮袋子,領(lǐng)著我朝火車站方向走去,隨后徑直走進(jìn)站口旁不遠(yuǎn)的一個很隱蔽的巷子,穿過巷子里虛掩的小門就進(jìn)了站臺。爸說這是鐵路職工上下班通道,平時門是關(guān)著的,這時候是職工上下班時間門才開著,進(jìn)站上車不用買票。但我心里忐忑不安,擔(dān)心火車上或者到站查票。
在那個人人缺錢的時代,逃票不覺得是件丟人的事,我反而因上學(xué)放假常常逃票成功而自鳴得意,到處炫耀。只是在我印象中,爸是個從來不占公家便宜的老干部,會不好意思在晚輩面前表演逃票。看來堅持原則和底線的老爸,為了孩子上學(xué)也是徹底豁出去了,不顧及在孩子眼中的形象了。
在站臺等了好長時間,終于等到爸爸選定的那趟車,上車已是半夜了(大概10點多,那時的時間觀念很淡)。爸帶我走到一個相對干凈的三人座包廂,在兩個長椅下面鋪上蛇皮袋子,多余的袋子卷成卷當(dāng)枕頭,跟坐在椅子上的乘客說聲對不起打擾了,就貓腰鉆進(jìn)長椅下面,側(cè)身卷腿我倆面對面躺著,只是中間隔著幾條長腿。爸說一會有查票的過來,千萬不要把腿伸出去了讓人看見。如此這般,我倆就輕易地逃過了火車上的查票。
這是趟慢車,逢站就停,不到180公里的路程需要近六個小時,所以車上的乘客不是太多,不像我們放假時那樣擠死人(廁所里都擠滿了人,行李架上也有人)。天快亮的時候,爸把我叫醒,其實我一直沒睡著,心中老是想著爸媽的窘態(tài)和不易,也不可能睡著,只是迷迷糊糊的躺著而已。爸說馬上臨時停車,火車在這個站要停一段時間等快車通過后才再繼續(xù)開。收拾好行李也就是蛇皮袋子和棍子,火車停穩(wěn)后,跟坐在窗戶旁邊的幾位乘客打個招呼,把窗戶抬到最高處,我先從窗戶跳下去,接上行李放在鐵道旁,再托著爸的腳、小腿、大腿直至他平穩(wěn)著地。這時真感覺爸爸老了,身子少了些許的靈活和敏捷,雖然那時候他才59歲,身體清瘦而有點僵硬。
沿著鐵道走到這列火車的盡頭,繞過火車尾,走過許多火車道直到最靠邊的道軌外側(cè),才緩了口氣歇了歇,爸說總算安全了。沿著鐵道邊走了近大半個小時到了一個斜坡下口,我倆走了下去就上了大馬路,這樣又逃過了到站查票了。不遠(yuǎn)處是56路公共汽車站,爸說到了,滿臉的放松和自豪。這時候大概早上五點多,剛好趕上頭班公交車,坐上這趟車就可以到姑姑家吃早飯了。這一路可以說銜接得天衣無縫,爸肯定以前演習(xí)過多次。
打通這條逃票線路很不容易,估計爸沒有少費心事,剽竊別人研究成果的可能性很大,要不不會達(dá)到如此恰到好處、輕車熟路的地步,事后我也不好意思問他。那時從隨州到漢口火車票也就是六塊錢,一路辛苦下來我倆就為省下十二塊,可不要小看這錢,那時候我大學(xué)一天的伙食費才需一塊錢。
早飯后,我陪爸去漢正街買了四蛇皮袋子涼鞋,都是老主顧,賣鞋的老板對爸很熱情,成交倒很簡單,也沒花多少時間。那狹窄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滿大街滿屋子的小商品、光膀子吆呼漢口口音的漢子,挑上一百多斤擔(dān)子健步如飛的腳夫……,都給我留下終身難以磨滅的印象,再加上火爐子里的熱浪熏蒸出的特殊味道,那真叫一個讓人心煩的忙亂呀!
中間還有個小插曲,由于給我們挑涼鞋擔(dān)子的兩個腳夫走的太快,我和爸約定各跟一位,在漢口火車站碰頭,結(jié)果老爸速度慢跟丟了。這可把爸急壞了,兩蛇皮袋子涼鞋可不是一筆小錢,幸好那時候人心好,那位跟丟的腳夫到火車站后主動找到了爸。
辦完了托運,我和爸在火車站分手,爸買票回家,他也許要忙著回隨州提這批貨,也許是人生地不熟,沒有打通從漢口逃票回家的門道。天熱正是好時節(jié),爸回家后又要和媽一起,趁熱繼續(xù)忙著賣涼鞋掙我和三姐上學(xué)的學(xué)費。我則留在漢口度暑假,每天閑看長江上的水和船,把三姐羨慕的不行。
我是看著爸走進(jìn)車站的,手里依然握著那根棍子,棍子的一頭仍然綁著一小捆蛇皮袋子(少了四個),袋子一左一右象個單擺一樣晃著,當(dāng)時沒有留意這有啥用?,F(xiàn)在回想起來,棍子是爸打狗用的,體弱多病的父親拿它壯膽。綁上蛇皮袋子就不簡單了,有點社會學(xué)底子的我恍然大悟,它是江湖身份的符號,明明白白地告訴周圍的人:我是底層的買賣人,請給我方便,不要把我逼急了,手中有家伙呢!更絕的是,綁上蛇皮袋子的棍子才是用具的標(biāo)配,要不早被車站當(dāng)作兇器沒收了。
怪不得一路如此順利!
真行啊,老爸!
初寫于2017年清明節(jié)前夜,后多次修改,定稿于2020年3月16日。謹(jǐn)以此文紀(jì)念已經(jīng)去世14年的父親。

彭彬,男,1969年12月生于湖北隨州,1990年7月畢業(yè)于重慶大學(xué)電氣工程系,同年進(jìn)濟(jì)南鋼鐵廠國貿(mào)公司工作,2014年辭職下海,目前擔(dān)任日照藍(lán)海國際物流有限公司高級顧問。業(yè)余愛好喝酒寫作,散步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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