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于1976年解凍的時刻
河流出現松動。天亮了。大樹在風中
搖曳。門窗到處都是風的
鳴奏。天氣預報顯示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我把黃軍帽拋向空中。
它在飛。云層后面有人朝著它開槍射擊。
迷戀
如今,我越來越迷戀,各種事物之中
人們無法認知的那些部分。
太陽的陰影,月亮漆黑,藍色的向日葵,
堅硬的花朵,河水向西奔流,
飛行的大鳥,其實它們始終在不停的墜落。
窗子的保守,門的放蕩,
樹木的行走方式,灰塵的統治力,
一口大鐵鍋鳴奏的音樂,
以及——,兩盞青紅色街燈的浪漫與愛情。
老虎的慈祥,貓的陰險,
馬的愚昧,豬的聰慧,兔子與麋鹿
的兇殘。當我進入六十歲,
我發(fā)現,自己身上也存在著更多人們無法認知的地方。
舞紅綢子的女人
舞紅綢子的女人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這么做。
她內心喜悅,笑容掛在臉上,
那飄動的綢子是她的手臂和絲質的腿,
(還有人認為她的體內有火
而這綢子是火的一部分)
舞紅綢子的女人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
一切身不由己,她舞動著紅綢子
或許紅綢子舞動著她,她僅僅是紅綢子的傀儡。
影子
我看見我的影子跟隨著我,
你的跟隨著你,
影子們移動,重疊,擁抱然后分開,
我的跟隨著你,
你的跟隨著我,然后又一次分開。
我發(fā)現影子沒有聲音
總是靜悄悄的,
(據說鬼魂沒有影子)
好像,它們習慣于沉默。
此刻思考影子的哲學意義其實沒有什么意義,
它們只是影子,另一個我。
(詩人的影子是不是詩人?)
我想象它們在沒有我的時候也將走上這條街道,
影子行走,它渴望著遠方。
失重的感覺
看見一個視頻,一只大狗近來很孤獨,
不吃,不叫,只是在那里站著,
于是那個小伙把它離開了幾個月的小狗領來。
那一刻,我看見那只大狗遠遠望著,
然后走近,互相嗅著,
再一次嗅,很明顯互相認出了對方,
然后試圖弄開那鐵絲網,
然后,它們在一起了。我看見它們互相撲倒對方,
奔跑,停下,再奔跑,在地上打滾
來回轉圈,咬對方的脖子,
搖晃尾巴,那一刻起再也沒有分開。
這個世界真的有快樂和親情存在,
讓我想起五十年前,
他從大學假期回來,我們在一個有柳樹
的小路上突然相遇,遠遠望著,
然后走近然后互相嗅著,
互相撲倒對方,奔跑,停下,然后再奔跑,
在地上打滾來回轉圈咬對方脖子,
搖晃尾巴。真的很快樂,
我想起——,我們,他高高拋起我時那種飛翔
和失重的感覺,那頂有黑色緞帶
的皮革平頂棉帽子,還有笑聲,
從此我們再也沒有分開過,很明顯互相認出了對方,
哦我們。
中央大街
烈日下,中央大街的每一塊石頭都熱得燙手。
又在雨水中冷卻,到了冬天,
在積雪中掩埋,凍得像鐵。
那么一百年來這條大街上所有的行人呢,
烈日下,每一個人都熱得燙手,
在雨水中冷卻,到了冬天掩埋積雪中,凍得像鐵。
夜深了我熄燈入睡
夜深了我熄燈入睡,
天亮我醒了,
夜深了天亮了夜深了天亮了,
睡了醒了睡了醒了,
熄燈開燈熄燈開燈,時間就這么過去。
一次熄燈是對自我的
一次肯定,每次點亮燈是否定或者相反。
活著,必然經歷熄燈開燈熄燈開燈,
睡著或醒來,肯定或否定,
這就是活著的意義,
但我不清楚,哪一種令我歡喜令我悲傷。
看喬治?莫蘭迪的瓶子
這些瓶子——,毫無疑問喬治?莫蘭迪
一生都在注視著它們,
根本無法定義,用任何語言描述。
它們是有生命的,
簡單而謙卑的事物為什么可以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他的魂被這些瓶子吸走了,
我們的魂也被這些瓶子吸走了。
他的骨灰藏在里面,
伴隨著這些瓶子站立,坐著或走動著。
迷人的大師,他在里面長眠,
做著白日夢,好像發(fā)出了聲音。他在里面唱歌。
在紅色搖椅上
在紅色搖椅上,讀佩索阿詩集,
每天都在悲欣交集中醒來。
活過的日子已經過去,
新的即將來臨,
即將到來的仍然讓人期待。
閉著眼睛,在午后的陽光中陷入自己的節(jié)奏,
沉思默想的時刻,
眼前一片紅。一只大型貓科動物,
一只超大的拉丁美洲蝴蝶,
棲息,在陽光下晾曬,攤開自己秘密的花紋。
嬰兒車*
嬰兒車擺放在利沃夫的街道上。
車是空的。嬰兒不在車里。
紅的白的灰的藍的嬰兒車,
幾乎排滿了那條街,烏克蘭。
為戰(zhàn)爭中死去的嬰兒
送葬。嬰兒車似乎有哇哇哇的哭聲。
咯咯咯嬰兒的笑聲。
嬰兒車自己移動,嬰兒的手——,
白胖胖胳膊一起伸出來。
抓著空氣。一定有人推著嬰兒車。
嬰兒車自己駕駛著自己。
*源自英國BBC電視臺消息。

楊河山,當代詩人,現居住哈爾濱,2010年開始寫詩,曾有多篇詩作發(fā)表在國內外多家詩刊,作品曾入選國內多家重要詩歌年度選本,著有詩集《殘雪如白雛菊》等。

顔梅玖:寂靜的力量
葉朗:野草拔節(jié)的聲音
楊勇:想象的藝術家
失速的飛翔----悼念3.21空難同胞
彈片撕裂天空(7)
桑克: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
“90度詩點”:內聽與外達----讀森子的詩,張媛媛
李舒揚:婉轉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