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架下的記憶
單德強(qiáng)
這是個千分不好意思萬般丟臉的事，我小時候是賊，而且是個家賊。提起這事祖母罵我是鬼東西，父母罵我小壞蛋，啞巴老爺賞了我?guī)讉€耳光，打了幾下我不記得了，總之是把我從半米高的墻里打到了墻外。賊賤的我回想起這事還把它當(dāng)成童年里的幸福時光，真想再挨幾記耳光……
挨耳光的幸福時刻在我十四歲時就終止了。罵我鬼東西的話在我四十歲后就聽不到了。父母嘴里的小壞蛋如今也是年到半百的人了。如今爺輩的我昨天看到了情景再現(xiàn)，外甥兩歲的女兒一步三搖摘黃瓜的視頻一下子把我砸回兒時舊歲月。
故事也是從黃瓜開始，外孫女是在大姐的鼓勵和誘導(dǎo)下摘黃瓜，而當(dāng)年的我是不折不扣地偷。啞巴老爺不僅吝嗇而且特別詭道，他的精明就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都怕。如果今天的我有他一半的詭道精明那我早就是成功人士了。一點不夸張地說，小時候我家半畝多的園田就是百食園。這小塊園田能解決我家七口人四個月的口糧。
這園子是啞巴老爺?shù)拿?。每年開春，第一件事就是抹墻頭做圍欄。抹的墻頭是碎雜草和泥，圍欄是山棗枝，這圍欄家雞都飛不過去。但這圍欄主要目的不是防雞的，是防我們這些泥孩子的。第二件事就是啞巴老爺?shù)亩嘣Ⅲw式種植，我這么說沒有浮夸的意思。就拿一個墻根兒種植來說吧，一年之內(nèi)啞巴老爺能種好幾樣，先種白玉米，等白玉米一尺多高后種扁豆角，當(dāng)扁豆角開始向白玉米桿攀爬時再栽一些倭瓜秧和葫蘆秧，讓它們順墻根兒爬著生長。白玉米六月份定漿后掰下來，夏天里我們一家人能有十幾天糧食吃。扁豆角用開水燙后晾干，到了冬天也是最好的吃食。倭瓜的用處就更大了，一顆倭瓜秧能結(jié)好幾個十幾斤、二十幾斤重的大倭瓜，糧食欠收時倭瓜是救命糧，糧食不短缺時倭瓜是喂肥豬的最好飼料。我說的這些只是啞巴老爺種園子的冰山一角。
啞巴老爺是老農(nóng)民中的高手，全屯子人都佩服他。他的技術(shù)越高對我的誘惑力越大，我做“賊”的迫切心情越強(qiáng)烈。園子里的茄子、韭菜、土豆、大蔥、地瓜、黃瓜，農(nóng)家眼前兒的青菜應(yīng)有盡有。每每看到這些人間美味都會饞得我直流口水。饞也白饞，啞巴老爺不會有憐憫之心。第一個茄子、第一根黃瓜、第一把豆角，啞巴老爺都會用紅布條系上，留來年做種子。這些種子是啞巴老爺?shù)拿彩莵砟晡覀円患胰藥讉€月的口糧，更是我們這些孩子不可逾越的雷區(qū)。
一個個大紫茄子，一根根水靈靈的綠黃瓜，光眼看著就是吃不到，那感覺是百爪撓心。啞巴老爺如同天神金剛一樣，二十四小時監(jiān)督著我。越這樣我越想突破啞巴老爺?shù)木渚€?？吹匠圆坏绞且环N血淋淋的殘忍，我決定鋌而走險。我開始謀劃怎么去偷而不被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六七歲的我經(jīng)常干些掩耳盜鈴的傻事。白天趁著啞巴老爺去放牛，父母去地里干活，姐姐和哥哥去上學(xué)，我跟帶我的奶奶撒謊，說回家取東西。到家后，我笨手笨腳地解開綁園門的麻繩，一頭扎進(jìn)黃瓜架，在啞巴老爺栓布條的黃瓜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急急火火地吞咽下去，然后用黃瓜葉把被我咬過的黃瓜半遮掩起來。陰謀詭計得逞后我倒退著走出黃瓜架，一面退一面把腳印處理掉。我經(jīng)常自夸自己是反偵察的天才。啞巴老爺放牛回來只是清點黃瓜的數(shù)量，他不去翻動黃瓜葉檢查黃瓜是否完好。我的詭計六七天后被發(fā)現(xiàn)了，暴跳如雷的啞巴老爺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奶奶為了護(hù)著我，又喊又罵還硬編瞎話說黃瓜是被老鼠偷吃的，跟我沒關(guān)系。類似這樣的小偷小摸在我家園子里沒少干，方法經(jīng)常推陳出新。我和小伙伴們還經(jīng)?；ハ嗤嫡依飯@子中黃瓜和茄子，然后分享。家里大人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啞巴老爺最不講理，別人家孩子偷摘我家黃瓜和茄子他打我，比比劃劃地說我是內(nèi)鬼。在我的記憶里，因為偷嘴吃我被啞巴老爺揍十幾次。
兒時被打得撕心裂肺的哭聲消失了，兇巴巴的啞巴老爺也永遠(yuǎn)地消失了。他那粗糙厚重的手是我的刑具，也是我和我一家子不挨餓的保障。今天我也懂得了啞巴老爺吝嗇的背后是愛！
作者簡介：單德強(qiáng)，遼寧葫蘆島人。沈陽詩詞學(xué)會會員，葫蘆島作家協(xié)會會員，興城古城作家協(xié)會理事。出版書籍《祖母的歷程——孝悌慈》《小學(xué)程序日記初探》《經(jīng)典品讀》，在銀河悅讀平臺發(fā)表《勞工》一書。熱愛國學(xué)并講國學(xué)課三百多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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