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下,我漫步在澧水堤岸,穿梭于城市公園,花團簇擁,春風和煦。在這優(yōu)美的環(huán)境下,讓我憶起那段難以忘懷的歲月,如今她雖已成為一個時代的縮影 ,但那搖搖欲墜,滿目瘡痍的站房把我?guī)нM了那個可歌可泣的年代。
記得是個夏天的上午,原禹溪鄉(xiāng)政府的庹年梁書記,把我叫到他辦公室,與我談話:“你去林管站工作吧,給趙明初同志當助手,做好全鄉(xiāng)的林業(yè)工作,守護好一片青山綠水。
那一次談話,我知道既是信任,又是責任。全鄉(xiāng)一個鄉(xiāng)辦林場 ,八個村辦林場 ,群山迤邐,溪溝縱橫,方圓四五十里路,總面積九萬多畝,其中林業(yè)用地面積就占了百分之六十五,森林覆蓋率達百分之七十七。那時,為了貫徹會議精神,一個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開廣播會;每次從上面開會回來,明初同志憑著一幅響亮的嗓門,在廣播喇叭上總是發(fā)出他那清脆悅耳的腔調:最近市里面、區(qū)里面對林業(yè)工作如何如何的重視......所以說,只要提到趙明初三個字,村民們幾乎無人不曉。
報到那天,趙明初同志喝了點小酒,也不至于醉。我走進他辦公室,還未坐下,他把一懷熱茶遞過來,當著好幾個老百姓的面把我作了全面介紹。面對這些陌生的面孔,我受之若寵,無需再作自我標榜。
“你們是來扯砍伐證的嗎?”“嗯”他們個個嘴里“叭叭”地刁著煙頭不時地點頭示意。明初同志一邊詢問那幾個人,一邊將公章和一本厚厚的采伐證拿到我面前。狹小的屋里,煙霧迷漫,我捂著嘴,咳嗽了好一陣。此時,我想雖不太愛抽煙,但這樣的環(huán)境是今后可能長期要遇到的。我翻開采伐證,瞧著那大圓章,此時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在我腦海閃爍。我走到為我安排好的辦公室——那是一個忒小只能擺下一張床和辦公桌的屋子,進屋還來不及打理,那幾個等我辦理采伐手續(xù)的老百姓就劑到了屋里。對于老百姓的事,我不敢有半點怠慢,以后的口啤還要靠他們來樹立呢,于是,一天的工作就這樣開始了。
核發(fā)林木采伐許可證是件很嚴謹?shù)墓ぷ?,我初來乍到,生怕弄出紕漏來,把杉木變成松木,把三根變成五根,把到甲地采伐變成到乙地采伐,讓持證人鉆空子。
“同志,給我多發(fā)幾根砍伐證可以嗎?谷鄉(xiāng)長給我批少了,我修屋急著用?!痹谖页每丈蠋囊凰查g,一個中年漢子把我拉到一邊,喜皮笑臉的拿出申請報告,將一支煙遞到我面前,要我開開綠燈。我接過報告,認真的審閱,看著那上面蓋的鄉(xiāng)村兩級的大圓章,還有谷付鄉(xiāng)長的簽字,立馬對他的幼稚行為提出批評:“老哥子這恐怕不行,領導只批你二十根,我只能發(fā)二十根,你的報告我還要作附件附在采伐證上面呢,難到一上班你就叫我犯錯?!币娢疫@么一說他也不好意思在糾緾下去。
林管站是鄉(xiāng)鎮(zhèn)七站八所之一,實行的是雙重管理。站址設在省道的公路邊上,由兩層磚瓦房蓋成。白天我們兩腿跋涉,穿越于崇山峻嶺之中;晚上我們要道路執(zhí)法,檢查無證運輸木材。當時,林業(yè)的執(zhí)法簡單、粗俗,無服裝、也無標識。若碰上拖運木材的車輛過關,我們就舉著停車牌,或揮手示意接受檢查。這其中不乏有個別的司機或車主刁鉆、橫蠻,盛氣凌人;無論你如何宣傳,都裝著聽不懂的樣子,其目的就是想逃避國家征收的林業(yè)稅費。
一次半夜三更,我在朦朧地睡意中,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叫醒,我起床一看,原來是明初同志。只見他穿條短庫,露著骨骼,急急忙忙的說道:“快起來取停車牌,有人舉報,一車木材要過關?!蔽伊ⅠR起床,剛穿好衣服,傾刻間不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拖運木材的車輛聲?!巴?,我們是林業(yè)執(zhí)法人員,請下車接受檢查!”明初同志舉著停車牌,帶著一幅嚴肅的面孔;我則打開車門,勸其承運人下車接受檢查??墒?,我們的勸說當為耳邊風,車主默不昨聲,司機也有些不耐煩,臉頰鐵青,大有一種加大油門欲沖關的樣子。這時我和明初同志也不知那來的膽,橫下一條心,把命豁出去了,兩手撐著車頭,車輛每前進一下,我們就后退幾步。這樣僵持了一個多小時,司機才熄下火來,車主不得已交了林業(yè)稅費并辦理了運輸手續(xù)。
有段時間,火車北站大量高價收購山竹,給我鄉(xiāng)的森林資源管理帶來不小難度。上山砍竹子的人成群結隊,拖竹子的車輛擺起長龍。到了晚上拖竹子的人為了過關,他們狡猾的先派人到站里打探,看有人值班沒?或許是看站里燈黑著就“轟”地加足馬力沖關。針對這種情況,我們來個將計就計,翁中捉鱉。有時故意把燈黑著,裝著悄無聲息的樣子,而等車輛一到時,我們又立馬出現(xiàn)在路中央,迫使他們不得不接受檢查。記得中秋節(jié)的前一天,天剛現(xiàn)出魚肚白,我正要刷牙洗臉,忽然不遠處傳來“辟辟叭叭”地手扶拖拉機聲,我迅速拿起停車牌橫在路中央,示意車主接受檢查。車主是本村的一個小木材商販,臉上褶起橫肉,并大聲吼道:“今兒個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山前山后幾個人你們不要搞過余了!”面對如此的態(tài)度,我保持冷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直到他面帶笑容,檢受檢查。
面對無證運輸木竹資源十分猖獗的現(xiàn)象,我和明初同志決定去一趟教字埡中心林業(yè)站匯報工作,請求增加人手,以剎住這種歪風邪氣。匯報的那天,正好中心站的陳國炳同志從林業(yè)局開會回來,經(jīng)過林管站時要我們坐他的車輛去匯報,車開至離中心站只有近千米的軍家埡路段時,車子方向盤突然失靈,翻下幾十米高的坡坎,來了個底朝天;我從駕駛室摔倒出來,幸好手指只破了點皮;明初同志被摔倒幾米遠的田埂上,腿上流了好多血;中心站的陳國炳卻沒那么好的運氣,他被壓在車輪下,動彈不得,鮮血充溢著口腔,不斷地發(fā)出呻吟。我急得直躲腳,這時駕駛員劉師傅急中生智,和我們幾個迅速有力地抬起車廂,讓輪胎落空,這才把他扯了出來,那一次他住了一個多月院,還落得過腰凸背駝。
八十年代中期,由于受限額采伐指標的限制,全鄉(xiāng)“有證多伐、無證采伐、盜伐他人木材”的現(xiàn)象有些抬頭。正好在一九八七年六七月份的時候,中共中央、湖南省委分別發(fā)了《關于加強森林資源保護和管理》的兩個重頭文件,鄉(xiāng)政府決定趁這次東風在全鄉(xiāng)范圍內來一次森林資源大清查活動。有一次我們來到牛角洞村,行至河邊組時,見一個老農搬一根杉木,神色有些慌張,故意往暗處躲辟。帶著疑惑,我和明初同志跟著進了一塊山地,山地中發(fā)現(xiàn)有好幾處紅暑洞,洞口長滿了許多雜草。我用眼掃視了周圍,但見一洞里藏著幾根木頭,直徑有三四十公分粗,不仔細看,真還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斷定樹木來路不明,十有八九是盜伐。以此為線索,沿山地來了個地毯式大搜索,不出所料,好幾個洞里都藏有樹木,有杉木、松木、雜木,還有經(jīng)加工過的板材。我們請人搬了出來,一共有四十多根,約兩個立方米左右,足足地裝了一手扶拖拉機。做賊心虛的人,此時也不好出來嗯一聲,直看到我們把樹木拖走。那時我想,通過這次清理后定會起些震懾作用,破壞森林資源的違法行為有所收斂。然而過了許些日子,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該村寒峪組周某有盜伐木材嫌疑。在他家我們發(fā)現(xiàn)了十幾根剛砍伐下來的杉樹。沒想到的是,在詢問時,周某突然提了把斧頭在我們面前晃動,并大聲吼到:“今天哪個敢查我木材,我就叫誰去死!”見這一陣勢,明初同志頓時懵頭,我則迅速報警求救。兩個小時后,派出所的同志趕到,哪知周某不但沒被嚇住,反而更加肆無忌憚,把斧頭揚得高高的,十分器張氣焰。這時,一干警不得不拔出槍支,鳴槍示警,槍聲劃破天空,不一會兒,村干部趕到,周某的勢頭才有些減弱,最終在眾人的勸說下和我們一起來到了鄉(xiāng)政府接受處理。在駐鄉(xiāng)民警室里,周某低頭不語,先前那種倔犟的脾氣已溫順了好多,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那段時間,林業(yè)部門的日子較為紅火,這主要取決于當時的木頭比較值錢,國家允許征收育林基金。我所在的鄉(xiāng)每年下達的采伐限額指標都有好幾千立方米,上交征收育林基金十幾萬元。當時實行的是木材統(tǒng)購政策,采伐的木材只能銷往木材公司和林工商公司,而這些商品木材都要靠皮尺和卷尺一根根的量出來。九、十月份是木材銷售的旺季,若天氣晴好,拖木材的車輛大清早地就鳴著喇叭把我們催醒,要我們一起去檢尺。九二年八月的一天,我們去茅溪水電站壩上檢尺,那天在記碼單的時候,林工商公司的小覃與我核對樹木數(shù)量時少記了兩根,引起了伐木工人的憤恨,認為他是有意的侵害林場和伐木工人的利益。幾個赤搏大漢手捏著拳頭在他面前舞來舞去,有欲痛打他一頓的架勢。這時明初同志立馬跑去作了調解,以碼單上增加兩根杉樹的由頭才結束了這場紛爭。在檢尺過程中,像這樣經(jīng)常發(fā)生爭議的事比比皆是。木材買賣涉及雙方利益,往往賣方的心態(tài)是希望以小變大,十二公分變十四公分;而買方的心態(tài)是以大變小,十四公分變十二公分,而我們只能本著公平賣買的原則,做一個實事求是的裁判者。
九十年代初,永定區(qū)全面啟動長防林工程建設,以此為契機,向省里提出消滅宜林荒山的口號,我與明初同志的壓力頗大。特別是公路兩邊的的第一層山脊線要先被啃下來,按照因地制宜,適地適樹的原則栽上樹。有個別地方在響應執(zhí)行決定時 ,不實事求是,把本長得完好的灌木林植被給砍下燒掉了,造成了新的荒山和水土流失。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后,我們及時向鄉(xiāng)政府及上級林業(yè)主管部門匯報,總結經(jīng)驗教訓,及時糾正了這一錯誤現(xiàn)象。
林場是當時集體經(jīng)濟的重要支撐。為了填補空白,時任童家峪村書記的周善明同志多次找到鄉(xiāng)政府和林管站,要求創(chuàng)辦村級林場,并給予政策上的支持。經(jīng)選址,林場創(chuàng)辦在車兒峪。創(chuàng)辦的時間始于夏天,我作為造林技術指導員身份來回奔波于林場,堅持標準,嚴把質量,做到苗木不合格不上山,穴坑不達標不植苗;帶著鋼卷尺,從一個山頭爬向另一個山頭,還不時地為村民們進行打穴植樹現(xiàn)場演示,手把手地教他們打穴栽樹。如今,一個四百多畝的荊棘叢生之地已長出蓊郁綠色,成了該村集體經(jīng)濟的一大亮點。
那段時間,我們冒酷暑,戰(zhàn)高溫,赤搏來赤搏去,肉皮曬得鮮紅、焦痛,臉包皮黑不溜秋。除了抓好滅荒工作,還要注意森林防火。有次我們下村回來,由于沒有便車,走了幾個小時的路;一到站里,我已精疲力盡?!安缓昧?,不好了,童家峪村與教字埡香爐山村毗鄰的地方失火了?!边@時鄉(xiāng)政府的一個干部火急急的跑來轉達這一訊息。我和明初同志來不及吃晚飯,又投入到一場新的戰(zhàn)斗,那一夜整整的是五個多小時?;痣m然撲滅了,可我在家卻軟綿綿地躺了兩天。
十月,秋風習習。如火如荼的消滅荒山和長防林工程建設進入攻堅階段。一天晚上我靜下心來,將鄉(xiāng)里的滅荒情況,寫成簡報向省林業(yè)廳和區(qū)林業(yè)局寄去,沒過幾天,林業(yè)局的領導在我鄉(xiāng)檢查工作時說,我寫的那篇稿子已被省林業(yè)廳長防林工程建設辦公室采用,我當時一愣,我是個鄉(xiāng)里的泥腿子、大老粗,只是把下面的工作實事求是地反應一下,沒有什么凱覦之心,沒想到......
悠悠歲月,時光荏苒。林業(yè)以其特殊的生態(tài)價值和經(jīng)濟價值兀立于世,為人們所追崇。鄉(xiāng)辦林場的楊云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四十多歲就扎根林場守山,兩鬢白發(fā)烙印著他二十多年的綠色情結,至今那件縈繞我心頭多年的超界址采伐商品材之事歷歷在目:那是個響日的下午,他像往常一樣地上山巡查,在一處商品材塊伐地發(fā)現(xiàn)有超范圍采伐的現(xiàn)像。因為當初采伐設計時他在現(xiàn)場,對界址記憶猶新,發(fā)現(xiàn)問題后,他立即叫停了伐木工人的采伐行為,避免了一次大的超范圍違規(guī)采伐林木事件。然而諸不知,就是為了阻止那次超范圍采伐,他一個踉蹌栽在坎下,左腿由此瘸了好久。從事林業(yè)工作,有時雖有得嘴人之處,但更多的是被人理解和支持。牛角洞村謝家山組有個姓楊的村民,長著橢圓型的頭,頭上光溜溜的,音容相貌很像演員陳佩斯,平時喜歡喝二兩,正好與明初同志有相同嗜好。有次我們下鄉(xiāng)遇到他,“陳佩斯”一張笑臉:“我家的米酒煮好了,今天到我家逮酒去,”我們走進他屋里,但見酒氣飄香,地上、卓上都擺的是酒缸和酒壺。那天,他和明初酒興正濃,邊喝邊聊起了他山上栽的那片杉樹:我山上的那塊杉樹責任山到戶時就栽了,有二十幾畝,每年我都要撫育一次,還施些肥料,現(xiàn)已長成碗大了......那一次他們聊了好幾個小時。
一九九三年,我將要告別我工作七年的林管站,借調到區(qū)林業(yè)局工作。那是個稻穗金黃的季節(jié),按照 上面通知的日子,我將清理好的隨身物品堆在一起。不一會兒,一輛紅色的吉普車戛地停在我的面前,趙明初同志和鄉(xiāng)直的幾個同志一一地與我握手道別,車漸行漸遠,我心潮澎湃:七年啊,二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猶如一江春水,永不回返,只有那山,那水,那人,那些酸甜苦辣在我的生命和記憶中留下永恒,此時一種繾綣的、傷感的心我無法用語言表達。
2022年5月31日

作者簡介:呂天文,手機號:15907449968,現(xiàn)供職于湖南省張家界市永定區(qū)林業(yè)局,熱愛文學寫作,曾有作品散見于《中國綠色時報》《湖南日報》《湖南林業(yè)》《團結報》《張家界日報》及相關網(wǎng)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