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難忘歷史記憶之回放
? ? ? ?——李城外先生《向陽湖紀事詩》讀后
沈俊杰
? ? ? ? 1966年5月7日，毛澤東主席給林彪寫了一封信，這封信后來被稱為“五七指示”。信中講到，人民解放軍應該是一個大學校，既能學軍事、學政治、學文化，又能從事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又能辦一些中小工廠，生產(chǎn)自己需要的若干產(chǎn)品和與國家等價交換的產(chǎn)品。又能從事群眾工作，參加工廠農(nóng)村的社教四清運動，要隨時參加批判資產(chǎn)階級的文化革命斗爭。信中以此為基礎，做了廣泛地類推，“工人也是這樣”，“農(nóng)民（包括林、牧、副、漁）以農(nóng)為主，也要兼學其他……”，并且談到對教育革命的設想：“學生也是這樣，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即不但學文，也要學工、學農(nóng)、學軍，也要批判資產(chǎn)階級。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統(tǒng)治我們學校的現(xiàn)象，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span>
? ? ? ? “五七指示”下發(fā)后，首先從軍隊開始，進而延伸到社會上的各行各業(yè)，各級各部門爭先恐后地辦起了“五七干?！?。其時，“五七干?！本拖裼旰蟠汗S一樣在全國遍地開花。當時的文化部也不例外，從1969年3月文化部在湖北咸寧向陽湖創(chuàng)辦“五七干校”開始，至1974年12月止，有6000余名領導干部和著名作家、藝術家、出版家、文物專家、電影工作者及家屬下放到向陽湖進行勞動鍛煉，接受所謂的“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
? ? ? ? 李城外先生的《向陽湖紀事詩》（五十七首），就是記述這一特殊時期的歷史事件的。城外先生用聯(lián)章體敘事詩的形式，回放這段歷史情景，目的是讓人們牢記歷史，接受教訓，不致使那段歷史悲劇重演。所謂聯(lián)章體敘事詩，就是以并列的方式擴張內(nèi)容的詩歌體式。簡單的說就是用若干首或一組詩寫同一相關事件的詩作。一般都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聯(lián)章體起源于民間文學體裁，可以同時寫一個人的幾件事情，也可以寫一個地域的幾件事情。聯(lián)章體突破了篇幅、字數(shù)的限制，為擴充容量、豐富內(nèi)涵、施展藝術技巧提供了寬廣的空間。城外先生的《向陽湖紀事詩》，在聯(lián)章體敘事詩方面作出了有益地嘗試，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 ? ? ? 《向陽湖紀事詩》，如其說是那一段歷史的瑣碎記述，倒不如說是原文化部向陽湖“五七干?！蔽迥晟钪粲埃浞址从沉水敃r社會生活之概貌。五十七首七絕中，主要寫了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紅旗獵獵戰(zhàn)尤酣，二是艱難磨礪情尤烈，三是樂觀向上未沉淪，四是苦去甘來夢亦甜。五十七首詩，實際上是在“五七指示”的推動下的歷史產(chǎn)物，這里的隱喻意，不言而喻，可見作者之良苦用心。五十七首詩，均采用白描手法，如實道來，首首錐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下面依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簡釋如后：
紅旗獵獵戰(zhàn)尤酣
? ? ? ? 這一部分內(nèi)容主要是寫在當時形勢下，原文化部“五七”戰(zhàn)士們在干校戰(zhàn)天斗地的勞動場景，展現(xiàn)了主人翁們大無畏的堅強毅力和高昂情懷。這部分的詩作主要有《上工》《圍墾》《墾荒》《燒窯》《造屋》《建橋》《防汛》《拜師》《插秧》《雙搶》《挖煤》《殺豬》《放?！贰洞螋~》等。這些詩作都生動地描摹出文化戰(zhàn)士們艱苦卓絕的勞動畫面，讀來感動不已。? ??
? ? ? ? 如《圍墾》一詩：
窄到新來迎考驗，
鄂南圍墾聚關陽。
各連參戰(zhàn)奔工地，
熱火朝天斗志昂。
? ? ? ? 我們設身處地的想想，這些原本是坐機關的文化大佬們，從來就沒有從事過繁重的體力勞動，新來乍到這荒蕪的不毛之地——向陽湖，并沒有被眼前的環(huán)境和困難所嚇倒，而是抱著“迎考驗”的心境投入到新的戰(zhàn)斗中。不是畏首畏足，而是“熱火朝天斗志昂”，體現(xiàn)了文化戰(zhàn)士們大無畏的革命情懷。
? ? ? ? 再如《燒窯》：
皇家出版人民社，
汀泗燒窯工業(yè)連。
炸石打錘充好漢，
扶釬還有半邊天。
? ? ? ? 這首詩是寫十三連的人民出版社（當時都以部隊的編制來劃分單位），駐扎在汀泗橋鳳凰山，為了建房搭屋，自力更生，炸石燒灰的場景?！罢ㄊ蝈N充好漢，扶釬還有半邊天?！痹诜敝氐捏w力勞動中，既有男子漢的壯碩身影，也有“半邊天”的假小子影像，一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時代形象立現(xiàn)眼前。
? ? ? ? 還有《挖煤》中的“白面書生成黑臉，避長揚短甚偏題”；《殺豬》中的“眼明手快一刀準，暗笑悄然別腐儒”；《養(yǎng)牛》中的“埋頭苦干何言累，田畝豐收洗盡愁”；《打魚》中的“窯咀更宜嘗美味，天然湖水煮湖魚”；《建橋》中的“分頭自建何辭苦，磨煉情真竟恨遲”等等，都從不同側面反映出文化人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不畏辛勞，戰(zhàn)天斗地，艱苦奮斗，創(chuàng)業(yè)圖強的大無畏精神。
艱難磨礪情尤烈
? ? ? ? 這一部分詩作的內(nèi)容，主要是寫這些文化人在經(jīng)歷磨難過程中而鍛造出的既不放浪不羈，也不矜持守舊的高尚情懷。這里大致有《豐收》《家書》《日記》《攻讀》《文豪》《子弟》《傲骨》《老鄉(xiāng)》《友情》《探親》《慰問》等篇。
? ? ? ? 例如《傲骨》：
咒罵禿頭真傲骨，
書生戴罪入農(nóng)門。
可憐評論一枝筆，
化作咸寧湖畔魂。
? ? ? ? 詩作是寫原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黨組成員、文學評論家侯金鏡的，因其咒罵林彪被定為“反革命”，最后客死他鄉(xiāng)的悲痛事件。“可憐評論一枝筆，化作咸寧湖畔魂?！弊x后令人淚目。
? ? ? ? 又如《日記》：
戲劇大師存日記，
煢煢難得錄心情。
疾風勁草托云夢，
曲筆猶能顯赤誠。
? ? ? ? 這是寫作家、編劇陳白塵在向陽湖“五七干?！眲趧又?，用日記記錄干校境況及思想情懷的詩作?！凹诧L勁草托云夢，曲筆猶能顯赤誠。”疾風當知勁草，曲筆尤顯赤誠。艱苦的勞動淬煉人的心志，信以然也。
? ? ? ? 再如《豐收》：
向陽凸現(xiàn)豐收景，
十月金秋設酒壇。
未曉細盤經(jīng)濟賬，
得不償失一時歡。
? ? ? ? 這里是寫向陽文化人在付出艱辛努力后，看見一派豐收景象時的喜悅心情。在那金秋十月，秋高氣爽之時，難道不應該對酒當歌地慶賀一番的么？當然應該。
? ? ? ? 還有《家書》中的“雖非烽火連三月，卻是家書扺萬金?！北磉_了這些文化人在離家別口后對家人思念之情懷?！独相l(xiāng)》中的“不問身份三六九，待人一副熱心腸?！毕虒幚相l(xiāng)的質(zhì)樸情懷令人難忘?！队亚椤分械摹叭兆佣鄿嘏窒喾鰬?zhàn)友銘?！薄拔迤邞?zhàn)士”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戰(zhàn)友情足見筆端。《探親》中的“幾日怎酬相思苦，可憐歸隊向陽人?！碧接H的時日有限，對親人的思念是無限的，令人感慨?！段繂枴分械摹败妳^(qū)首長送溫暖，五七原來道不孤?！避姷厥组L的關愛，溫暖了“五七”戰(zhàn)士孤苦的心靈?！蹲拥堋分械摹案鬟B子弟向陽花，無奈鄉(xiāng)間滾打爬?！鄙傩〔慌?，老大徒傷悲，從小經(jīng)受過磨礪的向陽花，長大后一定是好樣的。這里的親情、友情、鄉(xiāng)情、戰(zhàn)友情，在艱苦的磨礪中更顯激烈而珍貴。
樂觀向上未沉淪
? ? ? ? 這一部分的詩作主要是寫那些文化人在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中樂觀向上、積極進取、不甘沉淪、精神不倒的境界和情懷。主要詩作有《筆筒》《詩集》《苦吟》《考古》《寫生》《賞桂》《演出》《電影》等等。
? ? ? ? 例如《苦吟》：
詩人憂憤吟澤畔，
五載催生傳世詩。
佳作篇篇凝汗血，
一棵楓樹眾人知。
? ? ? ? 這首詩是寫現(xiàn)代著名詩人、“七月派”代表詩人之一的牛漢，在繁重的體力勞動鍛煉之余，還不忘吟詩抒情之意，創(chuàng)作出《溫泉》《悼念一棵楓樹》等名作。在向陽湖五年的歷練中，詩人并沒有沉淪，而是虔心創(chuàng)作，于是才有了傳世名篇的問世。“佳作篇篇凝汗血，一棵楓樹眾人知?！斌w現(xiàn)了詩人創(chuàng)作的艱辛和名篇問世的喜悅。
? ? ? ? 再如《詩集》：
苦中作樂有偏方，
詩選成書散墨香。
干校多才爭獻藝，
手工油印味綿長。
? ? ? ? 這首詩是寫干校的文化人在勞動之余寫詩編書，而成就了《向陽湖詩選》與觀眾見面的機會?！翱嘀凶鳂酚衅剑娺x成書散墨香?！北磉_了詩人們苦中作樂，書成之后的喜悅心情?！案尚６嗖艩帿I藝，手工油印味綿長?！彪m然條件有限，“手工油印”也覺得意味綿長，體現(xiàn)了詩人們樂觀向上的精神情操。
? ? ? ? 還有《寫生》中的“江南美景寬胸臆，寵辱皆忘筆燦然?！蓖癸@出畫家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被江南的美景所折服，以致忘掉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榮寵卑辱，欣然命筆，一幅幅燦然若真的畫圖油然而生?！堆莩觥分械摹耙粫r轟動傳遐邇，樣板撐臺境界新?！备尚＠锏奈乃囆麄麝牼o跟當時形勢，排練樣板戲，為鄉(xiāng)親們演出，一時名傳遐邇，深受群眾歡迎。《賞桂》中的“書上贊辭空叫好，何如沉醉品芬芳?！边@些文化人以前只在書上看到文人對于桂花的贊賞，到咸寧后，咸寧是全國有名的桂花之鄉(xiāng)，書上寫得再好，哪有實地觀賞令人沉醉呢？這些詩都從不同側面反映了向陽湖文化人，不甘落寞，崇尚美妙生活的高尚情趣。
苦去甘來夢亦甜
? ? ? ? 這部分的詩作主要寫隨著時勢的演進，“五七干?！边@一歷史現(xiàn)象逐步從人們視野中消逝，文化人逐步從思想上得到空前解放，離開咸寧，返還京都的喜悅心境。主要詩作有《轉機》《摘帽》《春風》《回歸》《詩史》等篇章。
? ? ? ? 例如《摘帽》：
專案內(nèi)查加外調(diào)，
名人落魄少尊嚴。
新頒政策及時雨，
摘帽糾偏夢也甜。
? ? ? ? 詩中寫到有些文化名人在干校期間被專案組內(nèi)查外調(diào)，非人批斗，喪失人格尊嚴的苦痛和新政“摘帽糾偏”帶來的喜悅心境。前后對比強烈，令人辛酸。
? ? ? ? 又如《回歸》：
身在咸寧信念堅，
盼來陰雨變晴天。
返城調(diào)令紛紛下，
柳暗花明大徙遷。
? ? ? ? 在咸寧向陽湖經(jīng)歷五年的煎熬，終于雨過天晴，見到紛紛而至的返程調(diào)令，無不欣喜而泣，眾望所歸。
? ? ? ? 再如《詩史》：
向陽故事入詩史，
赫赫聲名舉國知。
彎路還祈不復走，
欣欣筑夢正逢時。
? ? ? ? 6000余文化人在向陽湖的經(jīng)歷，誰能說不是一部宏偉壯闊的史詩呢？她隨著史實的沉淀，將越來越體現(xiàn)其不可多得的人文價值，激勵著人們不斷朝著正確方向前進的腳步，而永不停歇。
? ? ? ? 李城外先生的這五十七首詩，就像是一經(jīng)打磨的玉石而串玉成珠，灼灼生輝；又像是幀幀零散的影像，串聯(lián)成一幅宏偉闊大的畫圖，反映出歷史的真實，讓人過目難忘。
? ? ? ? 李城外先生是我國“五七干?！毖芯康谝蝗?，向陽湖文化研究專家，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武漢大學、湖北開放大學兼職教授，省委黨校碩導，省黨史宣講團成員。曾在咸寧市直黨政機關多家單位任主職。湖北省向陽湖文化研究會創(chuàng)會會長、黨支部書記。著有《向陽湖文化人采風》（人民文學出版社，列為北京大學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書目），《向陽軒詩稿》（中華書局），編著《向陽湖文化叢書》（武漢出版社）等，其中《話說向陽湖一一京城文化名人訪談錄》獲冰心散文獎，有日譯本。曾獲享受市政府津貼專家、湖北青年五四獎章、國家開放大學杰出校友、全國書香之家等榮譽。2013年5月，向陽湖文化名人舊址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成為最年輕的“國?！?，也是全國2000余所“五七干?！敝械奈ㄒ?。
? ? ? ? 因故，我寫下了上面的這些文字，如有不妥，還請諸位同仁批評教正。
2022年12月18日于圣通齋
作者簡介：
? ? ? ? 沈俊杰，字圣通，湖北孝感人，漢族，中共黨員，咸寧市商務局副處級退休干部。曾任中華詩詞學會第三屆理事會理事；《中華詩詞網(wǎng)》執(zhí)行壇主兼聯(lián)版首席版主十年；咸寧報業(yè)集團所屬咸寧論壇之“咸寧詩聯(lián)”版首席版主十年。2020年（含）前，先后擔任《咸寧詩詞》《咸寧詩聯(lián)》《潛山詩詞》《潛山詩聯(lián)》主編。
? ? ? ? 現(xiàn)為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常務理事、湖北省楹聯(lián)學會常務理事；咸寧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咸寧市詩詞楹聯(lián)學會常務副會長；咸寧市潛山詩社社長；咸寧市老年大學詩詞班教師；《都市頭條》認證編輯。有《聯(lián)言對語》《以言集》《以言又集》《以言再集》《漫談對聯(lián)藝術的諸多講究》《賦體入門指要》《散曲概述》等專著面世。還曾參與《鄂東南女子詩詞選》《古今詩人詠咸寧》《咸寧市對聯(lián)集成》《詩詠香城泉都系列叢書》的編纂工作。并主編《庚子壯歌》《風雨同舟》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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