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老漢被人用一扇老木門板抬著，躺在病房的走廊里，哎吆哎吆地在呻吟著，旁邊時不時走過三三兩兩看病的人們。醫(yī)生已開好了藥，一個穿著皺皺巴巴迷彩服的人去藥房取藥，另一個在安慰北川老漢，“叔，你忍著點，醫(yī)生說回家躺硬板三個月就好了”

      這老漢是在卸柿子時從樹上掉下來的，x光片顯示，腰椎骨折。

深秋的風(fēng)吹落了塬上柿子樹的葉子，染紅了掛在枝頭的柿子，葉子稀少了一點，枝干更顯得風(fēng)骨裸露，枝頭一點一點的紅色，在秋陽下更加耀眼。

    北川的傻老婆站在柿子樹下，嘴里念念有詞，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柿子紅了，柿子紅了”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個弱智的瘋婆子。

      一場意外的墜落，村前屋后的鄉(xiāng)親們都在埋怨著北川老漢，爛柿子，白送人都沒人要，能賣幾個錢，摔成這個樣子，真的不值得啊！腰椎骨折，醫(yī)生說要躺幾個月呢，打電話給你兒子吧，摔成這樣，家里沒人照顧不行，你自己不能動，再加一個可憐的瘋婆子，這日子怎么過？

    “不要耽誤娃娃的學(xué)習(xí)，別告訴他”北川老漢說。

     北川老漢是一個倔強的人，這個家庭一貫都是他在拿主意。因為這個三口之家的人，再也沒有拿主意的人了。少年喪父的他，在四十歲才娶妻，而且娶的還是一個弱智的瘋婆子。

     上帝為你關(guān)上一扇門，自然也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自從娶了這個弱智的瘋婆子，四十多的他終于迎來了人生的另一種天地。瘋婆子為他生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子，從此，一貫自由放任的北川開啟了新的生活，下磚窯，扛大包，在城里掏下水，凡是只要給錢的活計，他都愿意去干，有的甚至是拿命去賭的事兒。

      北川知道，當(dāng)一個人領(lǐng)悟到被另一個群體需要的時候，這個人身上便會形成一種責(zé)任，這種被需要的責(zé)任，值得他去拿命去付出。

      這個可憐的家庭，確實有個孩子在上大學(xué)。這是北川老漢最值得欣慰的事。

     北川雖然沒有文化，但在教育兒子的事情上，卻遵循了一個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原則，那就是：愛而不溺，慣而不嬌。

      瘋婆子弱智，但生出的兒子卻異常聰明。二十年的風(fēng)霜雪雨，孩子長大了，而他卻老了，再也拿不出用命去賭的勇氣，只是在村子里和瘋婆子相依為命地過活著。

       寒假后，每個同學(xué)都從家里帶來土特產(chǎn)讓大家分享，北川的孩子也從不例外，盡管家里貧窮，但優(yōu)秀的他卻從來沒感到自卑。他從家里帶的山核桃和柿葫蘆盡管沒有市面上的高顏值，卻深得大家的喜歡。柿葫蘆是父親卸的柿子，算了皮，掛在房檐上風(fēng)干，過了霜，再儲藏在壇子里壓成柿餅。

      可惜今年再也沒有這些東西了，因為北川老漢摔傷了，要在硬板上躺幾個月。

    秋風(fēng)吹過，柿子依然紅得那么耀眼，這些柿子根本值不了多少錢，在北川老漢的心目中也沒指望能賣多少錢。

      柿子紅了，北川老漢總希望自己的屋檐下能像往年一樣，掛滿那一串串紅紅的柿葫蘆，他的心比吃了蜜還甜，盡管臉上是痛苦的表情。

     今年的房檐下是空的，裝柿餅的壇子也是空的，但是里面卻裝滿了無聲的父愛。

     四方疏闊的曠野，風(fēng)婉約地吹過，柿子掛在枝頭，而北川老漢卻躺在硬板的床上。

     瘋婆子在樹下不停地念叨，柿子紅了，柿子紅了！

作者簡介：薛宇星，男，中共黨員，肛腸外科醫(yī)生，擅長肛腸疾病在診斷，治療與手術(shù)。業(yè)余喜歡文學(xué)，音樂。有小說，散文，詩歌等多篇發(fā)表于各大網(wǎng)絡(luò)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