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jié)后上班的第一天，辦公室男男女女眉飛色舞嘰嘰喳喳。興致勃勃的小錢把手機微信翻出來：“看，這是我去新疆拍的，地道的羊肉串，真過癮。這幾張，這幾張是馬科長去海南發(fā)的，風景真不賴！”幾個人立即伸長了脖子湊過去。老王搖一搖水杯，鮮紅的枸杞在杯子里打轉(zhuǎn)?！罢诘膶幭囊吧坭?，我去寧夏親自下手一個一個摘下來的，真甜，這玩意兒扎手，不好弄?！泵琅≈鞆陌锾统鲆话≈鈬值奶牵骸皝韥?，這是我去哈爾濱風情小鎮(zhèn)買的，俄羅斯糖，大家嘗嘗，嘗嘗?！币苍S俄羅斯糖確實甜，引來了一片夸贊……

       坐在辦公室角落里的小牛一言不發(fā)，癡癡地望著窗外，渾身的酸痛還沒有消退，仿佛這熱鬧的場面與他無關(guān)，其實也確實與他無關(guān)。假期的第一天，他去了同一個城市女友的家里，拜會了未來的岳父岳母，準岳母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拉住小牛袖子叮囑：“小牛啊，你和閨女也該把婚事辦了，這幾天放假，你們趕緊看房去，買了新房就結(jié)婚，你們家把房子定下來，到時候我們把裝修錢出了，結(jié)婚再給你們買輛車，這幾天你回趟老家，也張嘴請你爸媽支援一下?！?/span>

       接下來的兩天，小兩口馬不停蹄氣喘吁吁，幾乎看遍了全城所有的樓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小牛都嫌貴，女友很不悅。小牛參加工作五年攢下了二十萬，買套兩居，首付還差五六萬呢。

      小牛老家在本市南部山區(qū)一個小村莊，他排行老小，兄弟四個只有他一人考進了大學。假期的第四天，他下了汽車換乘三輪，顛簸了半天回到老家。每次回家，小牛就感覺父母又老了不少。父親已經(jīng)搖不動手扶拖拉機了，三對哥嫂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在嶺上三畝多玉米分成了七八塊，棒子才掰了一半，父親借了輛鄰居的電動三輪車干活。小牛沒顧上進家就鉆進玉米地里，起五更貪黃昏干了一天半，總算把今年的秋莊稼弄回了家。惱人的是，今年的玉米，一斤才八毛多錢。

       第五天晚上，秋蟲唧唧，躺在小院里玉米棒子堆上看著漫天繁星和不時從眼前飛過的流螢，愈加感覺到重體力勞動后全身的刺癢和酸痛，他在想，就家里這般光景，老的老小的小，爛事兒還有一河灘，咋張嘴問父母要錢湊首付呢。

       三哥經(jīng)常打電話說，倆孩子在家你嫂子我倆都不放心，我們也沒條件帶出來，咱爹媽年紀大了，能照顧好倆孩子吃飽穿暖已經(jīng)很操心了，孩子的功課可就沒人輔導了，四弟你是研究生，有文化，離家也就是半天的路，有空?；丶铱纯春⒆訉W習，檢查檢查作業(yè)，批改批改作文，別誤了孩子上學，別到時候還跟三哥三嫂這樣出來貼地磚刮大白，這事兒哥嫂可是求你了。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月光如水，小?？匆姀B子房里的燈還亮著，三哥家的一對兒女正在燈下寫字。大哥二哥家的孩子都接到省城念書去了，三哥家的孩子還跟著爺爺奶奶生活。三哥對自己是最好的，當年自己在省城上大學，三哥在省城打工，隔三差五給自己一點接濟，加上自己勤工儉學掙一點，七年的大學生活也就緊緊巴巴地過來了。三嫂經(jīng)常教育孩子們說，你們都要向四叔學，看看人家，從小上學就用功，寫字也認真，是咱村第一個研究生，考到了市里當了公務(wù)員，咱縣上的領(lǐng)導還要經(jīng)常給他打電話說工作，將來就在城里買樓娶媳婦，看四叔出息不出息。

       假期的第六天，小牛陪年邁的父母在小院里剝玉米皮兒，還檢查了侄女侄兒最近的功課和作業(yè)。陪伴父母是孝心，關(guān)心侄兒侄女是良心，這些他都要盡心做到。他回來的這三天，老人和孩子說話也多，笑聲也多，他越發(fā)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是沉重的。假期最后一天天剛放亮，母親就做好早飯。老父親頭天晚上就備好了三五個半袋子的土產(chǎn)，有玉米糝、新紅薯、紅辣椒……說是讓他帶給老丈人嘗嘗鮮。

       辦公室還在嘰嘰喳喳熱烈地討論著，小牛覺得沉悶無趣，心里堵得慌。他用塑料尺把一個舊水杯慢慢推到桌子邊緣，啪的一聲脆響，杯子掉地上碎了。同事們的高談闊論戛然而止，大家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小牛一直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窗外……(劉紅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