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來老師帶您解讀《中國書法批評史》第一百講
第二冊 宋朝、金朝書法批評
第二章 "探析蘇軾與黃庭堅:文人書法中的藝術(shù)意蘊與美學追求"
第六節(jié) 黃庭堅的“韻”論
三、黃庭堅“韻”的審美歸納
黃庭堅的弟子范溫于《潛溪詩眼》中專門探討了“韻”究竟為何的問題,現(xiàn)將其內(nèi)容引用過來,以助于加深對黃氏之“韻”的理解。文中記載:王定觀喜好論及書畫,曾誦讀山谷所言:“書畫以韻為主。”我對他說道:“書畫文章,實則道理相通。不過巧拙我們能知曉其為巧為拙,新奇與否我們能明了其為奇,布局開合,皆存在法度,高超精妙、古樸淡雅,也能夠指明陳述,唯獨韻,究竟是何模樣?”定觀稱:“不俗便是韻?!?/span>
我講:“所謂俗,乃惡的開端;而韻,是美的極致。書畫不俗,就好比人不做惡事,從不做惡事到成為圣賢,其間的等級眾多,那么不俗與韻的距離還很遠?!倍ㄓ^又說:“瀟灑便是韻。”我回應(yīng):“瀟灑,實則為清。清只是一方面,怎能稱得上是盡善盡美的韻呢?”定觀再道:“古人講氣韻生動,像吳生筆勢飛動,可否算作韻?”我表示:“生動,是得其神;說到神便已涵蓋一切,不必稱之為韻。”
定觀又問:“如陸探微幾筆繪出狻猊,能夠算作韻嗎?”我回答:“幾筆繪出狻猊,是簡約且窮究事理。說是理便已說盡,也不必稱之為韻?!倍ㄓ^請我闡明開端,于是我告訴他:“具有余意便是韻?!倍ㄓ^說道:“我明白了。大概曾聽聞撞鐘,大聲消逝,余音再來,悠揚婉轉(zhuǎn),聲外之音,說的便是這個了。”
文中起初提及書畫存在眾多性質(zhì),像“巧”“奇”“高妙”“古淡”等等,這些皆非“韻”的特質(zhì)。范溫還對王定觀所羅列的“不俗”“瀟灑”“氣韻生動”“簡而窮理”(指陸探微憑借簡練筆法描繪出狻猊的生動模樣)等四個定義予以否定,最終得出“有余意之為韻”這一結(jié)論。依照王偶的感受,恰似鐘聲,洪聲過后,余音繚繞,書法之韻意味著能讓欣賞者擁有無盡的回味空間。
范溫又講:且就文章來說,有巧麗,有雄偉,有奇,有巧,有典,有富,有深,有穩(wěn),有清,有古。具備其中之一,便能在世間立足且成名。然而若有一項不完備,不足以稱作韻,即便各種優(yōu)點皆具備且顯露才華特長,同樣不足以稱為韻。必定要具備眾多優(yōu)點且自我斂藏,行事于簡易閑淡當中,同時具備深遠無窮的韻味。至于書法的韻,“二王”獨領(lǐng)風騷,自唐以來顏、楊勝出。所以說若論工巧不論韻,那么王著勝過李北海,唯有充分遵循法度,而妙處在于法度之外,其韻自然高遠。
近來學習高韻勝出者,唯有坡老;諸位尊崇前輩,故而推蔡君謨?yōu)楸境谝唬瑢嶋H上山谷認為他比不上坡老。坡老曾說:蘇子美兄弟過于俊美,并非有余,而是不足,倘若果真有余,就會收藏于內(nèi),必定不會如此全然展露于外。又說:美卻在韻上有缺憾如某人,勁卻在韻上有缺憾如某人。米元章的書法如同李北海,秀麗圓勁,足以聞名于世,然而仍然難免有刻意為之的痕跡。所以從蘇子美以及數(shù)人在韻上都不夠出色。
山谷的書法氣骨法度皆有可商榷之處,唯有偏偏深得《蘭亭》之韻。有人問:“您先前論述的韻,都源于有余,如今不足卻有韻,又有何說法?”大概古今的學問,各自有所收獲,如同禪宗的悟入。山谷的悟入在于韻,因而開拓這一精妙之處,成就一家之學,應(yīng)當選取捷徑而徑直達成。如同佛教所謂的一超直入如來境地,考察其戒律、定力、神通,或許有未達之處,然而見識高妙,自然有超然神會、冥然契合的地方。因此,知曉有余的人,無論何處都有韻。
范溫對黃庭堅的書法觀念進行了全面梳理,并援引蘇軾的部分見解加以佐證,對于黃庭堅的“韻”說領(lǐng)會頗深。相較于唐人所崇尚“神”的精神展露,“韻”側(cè)重于含蓄,正如蘇軾所言“發(fā)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把外在的神采“斂藏于內(nèi)”,方能形成韻致。倘若將黃庭堅有關(guān)“韻”的論述與范溫的觀點相聯(lián)系,“韻”除了涵蓋書法作品形式的不齊之齊、節(jié)奏的變化、風格的獨特性與含蓄外,還能從作品中彰顯出作者超俗的人格、灑脫的風度以及哲人的學養(yǎng)。
從審美效果來講,韻是能讓人反復(fù)回味的作品。這種效應(yīng)既源于作品美妙的韻律,也源于創(chuàng)作者的人格魅力。就典型而言,王羲之、王獻之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反之,那些一味簡單模仿、形式規(guī)整、徒具美觀外表的作品則毫無“韻”可談。黃庭堅覺得若要具備“韻”,就必須脫俗,而脫俗的關(guān)鍵在于擁有道義和圣哲之學。黃庭堅的“韻”說精妙地概括了北宋文人書法的精神,也是對蘇軾“蕭散簡遠”審美趣味的歸納。
(此講內(nèi)容共計:1793字)
作者:王貴來(天津書畫藝術(shù)網(wǎng)主編)
2024年10月11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