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動的春天
作者:陳丹
四月的風是持剪的裁衣匠,將最后一絲寒氣輕輕裁去。她掌心的溫度漫過原野,殘雪便化作銀線,滲入泥土深處,連凍硬的田埂都泛起了酥軟的潮意。
麥苗在濕潤的襁褓里舒展腰肢,新抽的葉片沾著晨露,把陽光碎成千萬顆綠水晶。遠望時,整塊麥田是大地剛展開的畫布,鵝黃與蔥綠在筆觸間交融,藏著未及干透的水彩;近看時,風過時麥浪疊著麥浪,像是誰在綠色絲絨上繡了流動的漣漪,連田鼠的洞穴都飄出了新翻泥土的清香。
草坪在晨光里掀開絨被,小草們頂著露珠,披著鵝黃嫩芽的襁褓,從凍土下探出絨毛般的尖梢。驚蟄的雷早已敲過蘇醒的門環(huán),甲蟲背著紅黑相間的盔甲在草莖間巡視,蚯蚓將潮濕的土腥味翻曬在田壟,連蟄伏的蛞蝓都背著銀亮的行囊,在新綠的葉脈上寫下蜿蜒的行跡。
當春風穿過林梢,松針便被點染成翡翠,柳枝垂落的絲絳正由鵝黃漸次轉青。鳥兒在新抽的枝椏間跳躍,喙尖夾住蠕動的毛蟲時,尾羽會得意地翹起——它們從不知樂譜為何物,卻能用啁啾在葉隙間織就晨光的五線譜:布谷鳥的“播谷”是清亮的休止符,麻雀的唧喳是碎鉆般的裝飾音,連啄木鳥叩擊樹干的“篤篤”聲,都成了藏在年輪里的節(jié)拍。
果園的門扉被風叩開時,整座園子便成了打翻的胭脂匣:桃花敷著薄粉在枝頭顧盼,花瓣邊緣泛著水色的暈染;杏花舉著紅燈盞,將春陽的光釀成蜜色;最是梨花動人,一襲雪緞子裁就的素裳,在風里落著細雪般的瓣雨,連路過的云都忍不住停步,偷藏幾瓣別在鬢間。
公園的花事正酣,從荼蘼架上的雪青到郁金香杯中的鎏金,從鳶尾藍紫的蝶翼到虞美人緋紅的裙擺,每朵花都在自己的時辰里舒展:櫻花乘著風的秋千簌簌墜落,丁香把紫色的夢揉成細碎的香丸,連蒲公英都舉著絨絨的白傘,等一場風來寫流浪的詩行。這里沒有評委,只有陽光在花瓣上蓋下金箔般的印章,證明每朵花都是春天不可或缺的韻腳。
最忙碌的當屬蜜蜂,它們振翅剪開香霧,攜著整個家族的甜蜜憧憬,從這朵花趔趄到那朵花。后腿的花粉籃漸漸鼓成金穗,翅膀振動的“嗡嗡”聲里,藏著只有花朵能聽懂的絮語——是在贊嘆花蜜的醇厚,還是在抱怨花瓣的褶皺太像迷宮?花兒們笑著抖落露珠,任這些毛茸茸的媒人在蕊間打滾,畢竟每一次親昵的觸碰,都是寫給秋天的情書。
蝴蝶是被春風寵壞的舞者,當她捎來花開的消息,蝶兒便從蛹中蛻出,抖開綴滿星鱗的翅鞘:鳳蝶的黑袍上繡著孔雀眼斑,粉蝶的翅尖染著櫻花的腮紅,連菜粉蝶都穿著綴滿銀斑的素紗。它們在花叢間旋出七彩渦流,時而停在雄蕊上啜飲,時而繞著月季跳起8字舞,讓花瓣誤以為是落英重返枝頭,在光影交錯間,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
春深時,泥土里涌動著無數(shù)細小的心跳:蚯蚓在犁溝里書寫濕潤的詩行,蝌蚪在水洼里描募成長的曲線,連石縫里的苔蘚都泛著翡翠的光澤。春風走過的地方,冰消處必有新綠破土,花謝時必有幼果初萌,她將希望釀成晨露,將生機揉進每片新葉的脈絡,讓每個生靈都相信:所有蟄伏的等待,終將在某個清晨,被陽光兌成綻放的勇氣。
這便是春天的魔法——她不是季節(jié),而是萬物寫給世界的情書,每筆勾勒都帶著草木的呼吸,每處暈染都藏著蟲鳥的私語。當你穿過沾滿花粉的小徑,會忽然懂得:原來所有的靈動與美麗,都是天地間最動人的合謀,讓每個日子都在綻放與生長中,成為永不褪色的春之信箋。
陳丹寫于2025年4月
編輯:沈 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