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舊事
小百合
老屋的檐角總在端午前掛滿艾草。青灰的磚墻上垂下一蓬蓬綠枝,露水未干的葉片在晨風(fēng)里輕顫,母親說那是驅(qū)邪的靈草。我們踮著腳尖,把新采的艾束別進陳年的繩結(jié),陳舊的麻繩便綴滿了層層疊疊的綠云,風(fēng)過時滿院都是清苦的香。
灶間早早就漾起葦葉的清香。糯米在陶盆里泡得晶亮,赤豆沙裹著桂花糖,像藏著蜜的琥珀。母親的手指在翠綠的粽葉間翻飛,折成菱角般的形狀,棉線繞三匝系緊,仿佛在包扎某種珍貴的秘密。柴火灶上蹲著的鐵鍋咕嘟咕嘟作響,水汽氤氳中,粽香混著艾草的氣息在梁間游走,總?cè)堑梦覀儼窃谠钆_數(shù)時辰。
最歡喜的還是縫香囊的日子。母親從樟木箱底取出五彩絲線,各色碎布在膝頭鋪成虹霓。我們圍坐在青石門檻上,看銀針在布帛間穿梭,漸漸繡出虎頭、蓮花、如意紋。絲線尾端綴著流蘇,塞滿艾絨的香囊鼓作小繡球,佩在襟前時,連奔跑時的風(fēng)都是甜的。
暮色初臨時分,鄰家孩童的嬉鬧聲漫過墻頭。我們攥著剛煮熟的咸鴨蛋,蛋殼上歪歪扭扭描著紅符,在巷弄里追逐著比誰的彩線更鮮艷。蟬蛻似的粽葉散落井臺邊,老井沿洇著深綠的水痕,倒映著瓦藍的天漸漸染上霞色。
如今超市的冷柜里躺著真空包裝的粽子,機械刺繡的香囊整齊列在櫥窗,卻再也尋不到葦葉上細小的蟲眼,找不到某只香囊里母親悄悄多塞的一撮丁香。只有記憶里的端午始終鮮活著:灶膛躍動的火光映著母親的側(cè)臉,她鬢角的細汗沾著糯米的白,像永遠化不開的月光儲存在我的記憶里。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