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比利時） 畫
一
在你的城邦里
必須把真實(shí)看得高于一切
你也不允許
荷馬史詩里的眾神
那么容易陷入情緒激動的颶風(fēng)
要學(xué)會克制
如同抵擋一場腸胃里的饑餓
寫詩的人和講故事的人
都要恰如其分
不管是敘述還是模仿
請摒棄挽歌式的呂底亞調(diào)和伊奧尼亞調(diào)
只留下兩種就好：一剛一柔
二
如果樂器是必須的
我們不需要更多的琴弦和曲調(diào)
只留下七弦琴和短笛吧
前者給你
在城邦里負(fù)責(zé)凈化耳朵
后者給我
在鄉(xiāng)下牧羊時吹著玩兒
還必須考慮節(jié)奏
那種有秩序和勇敢的生活節(jié)奏
如果問我
我喜歡英雄體，類似進(jìn)行曲那種
我想讓生活去迎合它
而不是恰恰相反
美和丑于此何干呢？
不必再追問格勞孔了
也不用再問戴蒙
只是要嚴(yán)格監(jiān)督詩人
看他寫出怎樣的詩篇
三
把身體交給心靈？
還是把心靈交給身體？
這是個悖論
人如果總是沉睡
身體將變成一塊沼澤地
一些無知的鳥兒會來?xiàng)?/span>
終宵不眠的人
并不能飲下所有的水
如果可以
讓我品嘗來自雅典的甜糕點(diǎn)吧
或許，吃一口
能想起一件甜蜜往事
那些因?yàn)榈歉叨蹟嗤鹊娜?/span>
可以去找阿斯克勒比斯
他只醫(yī)治身體健康的人
對真正病入膏肓的人
不屑一顧
四
盡管那個女人身體衰老
雙目將要失明
肺里阻塞的氣流讓她通宵咳嗽
只要心腸不壞
就能成為一個好法官
身體里攜帶黃金的人
注定會成為王
守護(hù)他的人
天生被注入了白銀
而我的雙手里，除了廢銅爛鐵
一無所有
身體里自帶金銀的人啊
不要再貪圖
世俗的珠寶
否則，你將再次化為塵土
聽老蘇格拉底的準(zhǔn)沒錯
五
假定，你的城邦已經(jīng)建立
守衛(wèi)它的人控制有度
讓它——
既不會太大
也不會太小
如你所愿
就用音樂來守護(hù)吧
別什么都指望法律
那將陷入危險的境地
我們都像小孩子
更喜歡有趣的游戲
去收集所有的燈光吧
如果不夠
可以借用星星之光
在白天，我們還可以依靠太陽
直到把正義照亮
六
如果軀體的疼痛是必須的
請讓我在清醒的時候面對
就像面對智慧、勇敢、節(jié)制和正義
你所提及的四要素
為了當(dāng)上色雷斯人或西徐亞人
我已準(zhǔn)備好狐皮帽和高筒皮靴
以及弓箭，以及所有能夠馬上出發(fā)的東西
只等著你一聲令下
我策馬揚(yáng)鞭
就像你說的
當(dāng)我走向自己
也就走向了一個王國
當(dāng)我擁有了智慧和理性
這個王國也是
七
那些不小心掉進(jìn)水里的人
要拼命游起來嗎？
還是任由身體，像被伐下的圓木頭
隨波逐流？
讓我們赤裸身體坦誠相見吧
就像剛睜開眼的新生兒一樣
身體會自動走到大自然的訓(xùn)練場去
接受嚴(yán)酷考驗(yàn)
既然美德可以做衣服
我們無需為此羞恥
離開雅典城邦的人
要帶些什么回來呢？
就帶些遠(yuǎn)方的白雪和寒氣吧
或者是你親手刻下的木勺子
上面有我喜歡的貓頭
八
你熱衷辯論
并讓某種狂熱深陷你的城邦
你還熱衷于智慧、正義，
以及盛產(chǎn)它們的高貴心靈
仿佛談?wù)撍鼈?/span>
它們就會跨越世俗的阻礙走來
當(dāng)你說話
我分不清到底是你在說
還是柏拉圖在說
也許你就是他
他就是你
你們還同時是格勞孔和阿德曼托斯
柏拉圖太會演戲
還是像我這樣吧
一個人關(guān)起門來
有時候安靜地讀詩
有時候?qū)χ欢聣?/span>
自言自語
九
如何分辨智者呢
注意那個眼睛盯著真理的人
他一生清醒
也是被你邀請當(dāng)王的人
為了采摘書籍中的蜜糖
他比以往睡得更晚
起得更早
甚至忘記了折斷的腿
智慧總像冰冷的麻藥
從腰椎或靜脈注入世俗的身體
先讓它疼痛，變得麻木
并比以往更加溫?zé)?/span>
接著會有冬天的寒氣襲來
你的牙齒忍不住打顫
療治由此而始
留心那個站在窗戶邊的人吧
他的目光沉靜而堅毅
不一定是在看風(fēng)景
也許像你
在等著一股隨時刮起的辯論之風(fēng)
把他吹向遠(yuǎn)方
十
走吧，蘇格拉底
到你說的那艘船上
你這個望星迷來當(dāng)船長
即使會誤入歧途
你的雄辯，連愛譏諷的瑪摩斯
也無法挑剔
不可否認(rèn)，你的城邦
從前沒有出現(xiàn)過
以后也不可能出現(xiàn)
但還是駛向它吧
正如天上的星星
無法讓人們裹腹，或御寒
它們只需要高懸天空
在夜里發(fā)出珍貴光芒
十一
在迷人的邏各斯那里
我們可以借助假設(shè)
從一個理念出發(fā)
經(jīng)由一個理念
最終，到達(dá)另一個理念王國
如你所說
眼睛最像太陽
即使如此
它也不是太陽本身
我們只能在白天，用眼睛看到
太陽所照耀的東西
卻不能直視它
要重回地穴囚室嗎
只看太陽在水中的倒影或影像
堅決不——即使不能
直視正午的太陽
也要看看它的余暉
十二
要想打敗巴拉米德斯
阿伽門農(nóng)得先學(xué)會數(shù)數(shù)
知道他的士兵有多少
并且知道，一不僅是一
同時還是無限多
我們得用靈魂，而非眼睛
分辨同一個物體
到底是硬的還是軟的
星星們裝飾天空
如同戴達(dá)羅斯畫出杰作
因?yàn)榭梢姸兊没闹?/span>
那個想通過拷打琴弦
而聽出和音的人
注定一無所獲
還是多拷打一下肉體吧
或者問一問老畢達(dá)格拉斯
張淼：80后，寫詩，中原人，居深圳。
讓我對南方的鐘情
成為絕世的傳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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