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血與聲,鑄咱們的民族魂(散文)
文 / 李春新(四川)
一
1937年的深秋像塊凍裂的黑陶,咬一口能崩碎滿齒星霜。北平城的鴿哨碎成琉璃廠的殘瓷,被日軍坦克碾出“咔嚓”的骨響。老舍筆下的鼓書人方寶慶,掌心老繭蹭過鼓捶上的云紋,指節(jié)青得似塬上凍裂的棗樹皮——那是攥緊了家國的顏色,像臘月里凍在井沿的冰棱,敲碎了都帶著西北風的尖嘯。他望著臺下孩子臉上升起的硝煙,忽然覺得半輩子的太平歌詞輕如鴻毛,風一吹就散進了護城河的血水。喉間堵著的不是曲牌,是混著碎玻璃的冰疙瘩,咽不下、吐不出——原來山河碎時,連喊痛都帶著鐵銹味。 后來讀艾青的詩忽然懂了:民族的覺醒從來不是戲臺子上的滿堂彩,是破窯洞里漏出的半段《繡荷包》,是納鞋底時藏進針腳的血字“殺寇”,是獨輪車碾過凍土時,“吱呀”聲里碾碎又粘起的月光。
二
沉默是夯進土層的夯歌
方寶慶的鼓捶懸在半空,像一根被掐斷的冰棱。這個靠聲音活計的手藝人,第一次覺得喉嚨比永定門的城墻還沉——當東交民巷的膏藥旗蓋住了城門樓,當護城河漂著《四庫全書》的殘頁,那些軟糯的京韻大鼓,如何能喊出骨子里的鋼? 但沉默里有東西在拔節(jié)。上海弄堂的裁縫阿爹,摸黑用針尖在抗日標語上繡密針,月光爬上他駝著的背,像給舊長衫縫了道銀線脊梁;重慶防空洞的李老師,把《正氣歌》抄在煙盒紙上,煤油燈一跳,他眼里就燃著兩簇比炮彈還燙的火苗;黃河灘的王大爺推著獨輪車跟著隊伍走,車斗里的小米晃成他眼角未落的淚——這些咬碎牙往肚里咽的人,用帶血的指紋,在歷史的宣紙上按出了深深的指窩。 艾青說鳥的喉嚨嘶啞了,因為它啄過焦土,銜過荊棘。方寶慶們的沉默,何嘗不是撕裂喉嚨前的蓄力?
三
吶喊是撞開冰河的春汛
文人的筆桿在硝煙里長成了紅纓槍。西南聯(lián)大的茅草屋漏著雪,教授們拍著皴裂的課桌念《國殤》,聲音抖得像房梁上的冰棱,卻把楚地的劍鳴,重新灌進了草鞋少年的骨頭;延安窯洞里的《黃河大合唱》,讓九曲浪濤都爬上了五線譜,每個音符都沾著陜北的泥點,卻比任何軍號都震得遠;香港淪陷區(qū)的攝影機藏在廢墟里,把士兵最后一顆子彈上膛的輕響,拍成了比燈塔還亮的膠片。 這些聲音起初是荒原上的火星子,后來聚成燎原的火。你聽——防空洞里的背書聲,破廟里的識字歌,村口老槐樹下走調(diào)的《松花江上》,當它們匯在一起,連鬼子的轟炸機都要繞道飛。
四
傳承是永不斷捻的燈芯
穆旦詩里“帶血的手”,如今在鍵盤上敲出代碼,在扶貧手冊畫滿紅勾,在防護服寫下“精忠報國”。那些磨出繭的掌心,接過了祖輩推車的把、握過筆桿的指節(jié),正把“起來”的吶喊,寫成寫字樓的落地窗,寫成實驗室的弧光燈,寫成邊疆哨所的雪落無痕。 去年在博物館,看見幾個00后對著抗戰(zhàn)文物發(fā)呆,其中一個女孩指尖貼上展柜玻璃,像在觸碰發(fā)燙的火炭。忽然想起方寶慶們的鼓捶,如今變成了VR手柄、敦煌琴弦、航天器的操作桿——但握著它們的手,依然灼人。
五
此刻陽光漫過書桌,《我愛這土地》的紙頁上,八十年前的煙塵正與今天的浮灰共舞。那些在苦難里喊啞的喉嚨,終于在和平里長成了鴿哨,掠過每個清晨的晴空;那些帶血的手掌,正托著高鐵碾過群山,托著衛(wèi)星織就天網(wǎng),托著萬家燈火,在歲月里穩(wěn)穩(wěn)地,燃著。 艾青的詩行浸著淚,可你瞧,淚水泡過的土地上,正開著最潑辣的花。這花的根須,深扎在方寶慶的鼓板里,扎在艾青帶血的筆尖,扎在每個為這片土地彎過腰、拼過命的人心里——風卷不走,火燎不盡,是咱民族永遠的魂。 老輩人常說:“根扎得深,樹長得穩(wěn)!蹦憧茨锹降暮鷹,哪怕沙埋到脖頸,枝葉仍朝著太陽瘋長——這便是咱中國人,把根扎進黃土地的痂疤里,扎進混凝土的縫隙里,扎進所有能長出希望的地方。根在,魂便在;魂在,這土地上的故事,就永遠有新的章節(jié)在寫。

作者簡介:

李春新,大學文化,退伍老兵,公安退休!短旄疀溔恕肪幬,四川詞協(xié)會員,現(xiàn)任某大院黨支部書記。先后在《達州晚報》,巜當代文學家》,《天府作家》等發(fā)表了多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