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題張宗維》
黑窯歲月憶崢嶸，
七旬夫婦病軀撐。
大女李塬營小業(yè)，
幺兒通渭育雛聲。
十年九旱田疇瘦，
百事千磨歲月更。
聞道搬遷離故土，
暮年生計問陰晴。
《七律·窯洞老人》
七旬瘦骨立蒼茫，
老病夫妻守瘠鄉(xiāng)。
弱女牽腸營市井，
幺女遠奔嫁通襄。
柴扉早透三冬雪，
瘠壟難收半斗糧。
欲問遷居何所計，
殘軀猶自傍斜陽。
《老農嘆》
窯洞當年鑄鐵身，
風霜此際摧枯骨。
糟糠抱恙苦相扶，
壟畝逢荒艱自踆。
長女臨村憂米賤，
季娥隔縣愧囊貧。
兒行浙水工棚矮，
孫讀會州校舍新。
稼穡十年愁旱魃，
膏肓數載耗醫(yī)銀。
忽聞詔令遷鄉(xiāng)鎮(zhèn)，
卻恐余生失短薪。
轆轤空轉苔痕井，
笸籮猶存黍粒塵。
陌上昏眸凝故土，
檐前瘦影數寒春。
山鄉(xiāng)僻壤謀生路，
市井喧囂覓雇津。
碌碡聲消田已暮，
籮筐色暗力難抻。
殘軀尚荷犁三畝，
倦眼還量月半輪。
敢問天公憐耋耋？
茫茫前路霧嶙峋。
《窯洞長調》
七十寒窯掛半坡，
霜花浸透舊蓑衣
大女門前溝坎陡，
李塬土路碾殘暉
油鹽擔子壓星斗，
鎮(zhèn)集晨昏馱病歸
通渭山高云腳遠，
幺女郵來二月炊
兒在南城腳手架，
孫讀城西小學班 。
老牛啃盡十年旱，
倉底余糧換藥單
黃土地裂春雷近，
搬遷令下暮云翻
問天借得三分力，
再種新檐半畝煙
《分水嶺》
皺紋在窯洞的裂縫里扎根
三十年藥罐在炕頭熬煮黃昏
分水嶺把病痛切成兩半
一半喂給半坡的蕎麥
一半留給鐵皮爐上顫動的鋁鍋
嫁妝壓彎李塬村的土路時
鎮(zhèn)集在塑料袋里飄搖
通渭的月光總比車票貴些
打工的匯款單裹著孫子書包
劃開每個晨昏的油鹽賬本
搬遷表格比旱塬更皺
戶籍在十年九旱的掌心皸裂
表格的橫線是更深的溝壑
老镢頭懸在斑駁的門楣
不知該刨開新土
還是掩埋祖輩的墑
煙鍋明明滅滅燒著山梁
他們數完存折上干癟的零
把最后半袋麥種
和降壓藥片裝進行李
七十歲的膝蓋仍認得山路
只是不知哪條褶皺里
能長出明天的燒柴
《褶皺里的春天》
旱地裂開第三十七道皺紋時
老窯洞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李塬村的炊煙折斷在風里
兩個女兒把月光揉成止痛膏藥
貼在父母佝僂的關節(jié)上
鐵鋤在黎明前咳嗽
翻出半筐發(fā)蔫的土豆
扁擔壓彎的賬本里
躺著孫子嶄新的校服
和城里樓房漏下來的光
通渭寄來的匯款單
是張泛黃的止痛貼
老屋在脊梁上搖晃
搬遷通知書像片發(fā)燙的膏藥
粘住七十年的裂縫
他們數著止痛片計算晨昏
把皺紋里的春天重新排列
當最后一粒種子離開掌心
窯洞終于把自己埋進山坡
成為另一道年輪
《老農嘆》
黑窯鍛骨七十秋，
病軀猶荷旱塬愁。
長女李塬風雨惡，
市攤寒暑補炊稠。
幼燕通渭銜泥遠，
稚孫書聲賃樓收。
最憐檐下殘犁重，
十年種得九歉收。
搬遷令下顫白首，
黃塵古道兩悠悠。
殘陽若問謀生處，
瘦骨能承幾斤油？
換一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