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夢草原
文/李會芳
一直追夢,一生必去。6月23日下午,我們一行旅游者乘大巴車來到多倫縣,住進了向往已久的蒙古包。
夕陽的余暉給草原蒙上史詩般的濾鏡,蒙古包上升起的炊煙與晚霞纏繞,構成一幅靈動的抽象畫。羊群歸圈的軌跡在草甸上織出銀色蛛網,這圖案與匈奴人留下的巖畫、與當代衛(wèi)星地圖上的牧場分布何其相似。我們到金帳宮就餐,去湖畔放歌,笛聲、歌聲漫過草坡,音波在空氣中產生微妙的震顫,整片草原忽然變成懸浮的島嶼,在地平線消融處,歷史與傳說正在舉行永恒的敖包相會。我盤腿坐在蒙古包的大床上,感受大地傳來的微弱心跳,想象著八百年前某個同樣的黃昏,有個旅人如我般盤腿而坐,與我對飲,思索著關于存在與流逝的命題。
夜幕降臨,草原星空澄澈如洗,篝火晚會在大汗宮廣場舉行,臺上臺下沸騰起來,禮花噴向夜空,劃出一道道彩虹,撒下無數顆金輝。大家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領略草原夜景,感受異域風情。蒙古包,這顆草原上的明珠,以其獨特的建筑風格和深厚的文化內涵,接納這些遠道而來的游客,歡迎三秦大地上的朋友。
夜空銀河清明,群星璀璨,與蒙古包度假村的霓虹燈相映成趣。燒烤區(qū)的炊煙與電子音樂混雜,馬頭琴藝人在現代噪音中依然彈奏《萬馬奔騰》。我躺在蒙古包里,想起白天所見的那尊元代殘碑,碑文已被風雨侵蝕得難以辨認,但我明白:我們這些現代游人帶著防曬霜和手機來到草原,與帶著弓箭和奶豆腐的祖先們并無本質上的區(qū)別——都是短暫的生命向永恒的自然尋求慰藉與啟示。草原接納所有時代的印記,如同大海接納每一條匯入的河流。
第二天一大早,我獨自走出蒙古包向草原深處走去。在一處無名的草坡上,發(fā)現了幾簇被壓伏的野草,可能是昨夜狐貍的臥榻,或許是三百年前某個牧童午休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坐在這個現成的"床鋪",感受大地的溫度。閉上眼,現代與古代的界限逐漸模糊起來,遠處旅游大巴的引擎聲幻化為駝鈴,近處相機的快門聲像是箭矢離弦。當一只云雀突然從身旁草叢騰空而起時,振翅聲驚醒了我的冥想。揉揉眼睛,我看到鳥兒飛向藍天的軌跡,與馬可·波羅筆下描述的海東青十分相似。
晨霧中的草原呈現出超現實的美學。乳白色的天幕被牧人長調生生割開,那聲音像是從地心深處傳來,帶著胸腔的共鳴與歲月的回響。鷂鷹驚起的瞬間,它的翅膀在草尖投下流動的陰影,這陰影或許曾掠過耶律楚材的硯臺,或許曾拂過尹湛納希的詩稿。金蓮花在蹄印凹陷處綻放,每片花瓣都盛著昨夜星辰墜落的碎屑。這詩意景象讓我想起蒙古族朋友的歌,在他們的傳說中,星星是長生天撒向人間的銀豆。當陽光透過白樺林篩下銅錢狀的斑駁,我確實產生了錯覺:這些光斑是西征箭鏃銹蝕成的金色嘆息,還是現代游客遺落的硬幣在反光?
出發(fā)的時間到了,我喝過奶茶坐上旅游大巴,直奔追夢壩上草原。站在壩緣高處,風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我的衣角吹成一面獵獵作響的旗。眼前展開的草原并非一馬平川,而是如一卷被歲月反復翻閱的古籍,在陽光下顯露出深淺不一的皺褶。這些自然的褶皺里藏著游牧文明未能破譯的密碼,還是歷史長河沖刷留下的印記?我不得而知,只知道馬蹄曾經踏過的遼闊土地上,有我一顆與古人相同震顫的心。
草原的風聲里藏著時間的多重奏。俯身貼近草尖,我仿佛聽見元上都馬蹄鐵與青石板私語的殘響——那是1275年,馬可·波羅筆下"宮殿的屋頂閃耀著金色與天藍色"的繁華都城,如今只剩下幾段城墻基址在夏草叢中時隱時現。閃電河蜿蜒如銀鏈,串起的不僅是當下的粼粼波光,更是忽必烈獵場上那些被殘陽染紅的箭羽。歷史在這里不是教科書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可以觸摸的實體。我的指尖掠過一株金蓮花,它搖曳的姿態(tài)與八百年前某個牧羊少女所見毫無差異;我的足底感受到草甸的彈性,這與成吉思汗鐵騎踏過時的觸感相差幾何?
我在月亮湖廣場的網紅秋千上蕩漾,頭發(fā)在風中散成黑色瀑布。這個由鋼管與繩索構成的現代娛樂設施,與周圍原始景觀形成奇妙的共生。在失重的瞬間,我看見了湖泊完整的圓形,傳說這是嫦娥掉落的梳妝鏡。不遠處,彩色越野車排列成放射狀的圖案,游客們正以車為背景擺出各種造型。這些鮮亮的金屬物體,像是外星文明投放的禮物,突兀又和諧地躺在千年草原的懷抱里。吶喊噴泉處,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激起數米高的水柱,聲波驚飛了草叢中的沙百靈。這場景,若讓清代來此巡邊的將軍看見,怕是會誤以為薩滿正在舉行某種神秘儀式。
梅花鹿園里,被稱為"草原神獸"的梅花鹿,溫順地舔舐著游客手中的飼料,它們的祖先曾是契丹貴族狩獵的對象,如今卻在鏡頭前優(yōu)雅地擺姿。哨鹿文化表演區(qū),工作人員用傳統(tǒng)方式模仿鹿鳴,引得圍欄內的鹿群仰頭回應。這穿越百年的對話讓我疑惑:我們究竟是在保護傳統(tǒng),還是在消費傳統(tǒng)?穿上租來的蒙古袍拍照時,化纖面料摩擦皮膚的觸感,提醒我身份的臨時性。弓箭場上,現代復合弓與仿古角弓并排陳列,前者精準后者古樸,我拉弓撘箭,連射十支,5支在稻草人身上留下孔洞。
彩虹滑道如一條巨蟒盤踞在草坡上,我一口氣爬上,乘坐滑草板加速度俯沖而下,真是銷魂蕩魄、刺激無限。萌寵樂園里,草原鼠與進口荷蘭豬比鄰而居,它們共享著孩子們的投喂。高爾夫球場綠得不太真實,在這片靠天吃飯的土地上,人工維護的草坪像是精致的奢侈品,五個球打出,我勉強學會了舉桿擊球。在百草敖包祭祀儀式上,我學著當地人順時針繞行三圈,同行者有人虔誠祈禱、有人嬉笑拍照。堆疊的石塊上系滿了白色、藍色哈達,新舊綢緞在風中飄揚,最上層的嶄新哈達與最下層褪色的哈達形成鮮明對比,訴說著傳統(tǒng)在當代的延續(xù)與變異。
這里是水的源頭,是云的故鄉(xiāng),是林的世界,是花的海洋,是一生中必來的地方......我留戀追夢壩上,再次回望草原,那些褶皺依然在風中舒展,我的足跡終將被新草掩蓋,如同元上都的輝煌被泥土掩埋一樣。但草原記得我,壩上記得我,它用年輪般的草甸層記錄每個時代的歡笑與嘆息。
也許真正的敖包不是石塊堆砌的祭壇,而是這片土地本身連接天地,貫通古今,讓所有過客的靈魂都能在此停歇,帶著重新充溢的勇氣,繼續(xù)各自的人生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