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礦女工樓的“紅玫瑰”
(外二篇)
作者:朱延生
晨光似金粉灑向微山湖畔的礦山,最先蘇醒的是女工樓。女工樓?煤礦的女工單宿,更是我們這群年輕“黑衣戰(zhàn)神”(井下釆煤工的自稱)想去卻又膽怯的那片圣地。早晨,“紅玫瑰”(釆煤工對礦上年輕女工的尊稱)上班了,女工樓飄起七彩霓裳——玫紅的針織衫、天藍的工作服,裹著晨露,隨風搖曳。一層層,一根根晾衣繩,一件件色彩鮮艷的衣服,如彩蝶飛舞,似春花在礦山怒放,攪得單調(diào)、沉寂的煤礦絢麗多姿。單宿樓宇間的風,裹挾著她們遺落的發(fā)香,空氣甜潤無比。
日落西,歌聲、銀鈴般的笑聲飛回樓里,打破了女工樓一天的沉寂。樓道里,鋁勺碰撞搪瓷碗的清脆聲,是最接地氣的奏鳴曲。當暮色爬上窗臺,她們卸下工裝,穿上柔軟的睡衣。在狹小的空間里,編織著自己的小秘密。有的倚著鐵架床,背誦泰戈爾的情詩,燈光下,睫毛投下溫柔的影;有人跑到隔壁,為紗巾該用平針還是什么針爭執(zhí)不息;有的指尖劃過《煤礦安全規(guī)程》,突然提及南極洲的極光,與井下的礦燈相比,哪個更深邃、耀眼?她們競?cè)淮蚱鹳€來,一本正經(jīng)。賭注是職工大食堂一塊滾燙的烤紅薯。
“哐”地推開淺綠的窗,任柔風把披肩的秀發(fā)梳理。姑娘們凝望夜空,看繁星墜入礦山巨大圓形煤倉的眼眸,把心里話悄悄說給月亮。對大高個“黑衣戰(zhàn)神”的暗戀、對遠方父母的惦記……一個個小秘密隨著夜風,四處飄蕩。
當然,礦山“百靈鳥”也有沉默的時候,“女工樓”也會炸起晴天霹靂!當世俗的的目光像冷箭射來,當熾熱的心被拋進冰窟里……壓抑的啜泣,一顆顆淚滴暈開一片片心碎的漣漪。深夜,礦山“紅玫瑰”,學著“黑衣戰(zhàn)神”,讓冬的冷寂化作春的喧鬧;似井下采煤面的鋼鐵支柱,頂天立地。她們用堅毅與溫柔,書寫著自己的人生履歷。
東方微熹,太陽的柔光,愛撫著一個個窗欞,女工樓又開始了一天的歡欣?!凹t玫瑰”們一個個倩影,匯入礦燈房跳動的暖黃、煤機廠飛濺的火花、煤礦倉庫一排排貨架、礦工大食堂蒸騰的熱氣里。
女工樓的“紅玫瑰”?。∧堑V山的花中蕊,愿您的歌聲,像咱們礦井下奔騰不息的小溪(大小巷道的排水溝)甜美、悅耳……
選煤廠的生命交響
煤礦雙子塔:主井塔喲副井塔?!版⒚盟钡哪蟼?cè),是礦選煤廠龐大的建筑群。它以雄渾的筆觸,在波光粼粼的微山湖畔,抒寫著當代工業(yè)文明的絢麗華章。
踏入選煤廠高大的主廠房,碩大的空間將800米地球深處饋贈的黑色“太陽石”擁入懷中。機器的轟鳴,不是噪音,是原煤蛻變的序曲。原煤皮帶機不停地運轉(zhuǎn),煤流如黑色的瀑布,帶著久遠時代的記憶。
選煤廠與礦上的煤倉,通過空中皮帶廊相連。煤倉下的火車,一節(jié)節(jié)車箱正在靜靜地等候。井下釆煤工灑下黝黑的汗水開釆的煤炭,經(jīng)過地面選煤人的選矸、跳汰、洗選,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烏金”。這些沉甸甸的精煤、中煤被運輸至城市、港口、鄉(xiāng)村,去煉鋼、發(fā)發(fā)電……我們煤礦工人用燃燒的激情,煥起世界同此涼熱,大地一片光輝。
選煤廠龐大的機械裝置,似精密的篩子,將混雜其中的、暗淡無光的煤矸石一一剔除,那些烏黑發(fā)亮的精煤被精心挑選了出來。選煤效率的提升,不僅是百分比的增長,更是對大地母親饋贈的尊重。
選煤人在機器的轟鳴聲中穿梭,他(她)們的面容沾上煤灰,唯有雙眼始終明亮、有神。早中夜三班倒,人休機不停;日復一日,無怨無悔。當滿載精煤的列車緩緩啟動,當汽笛的鳴叫劃破長空。列車載著井下采掘工、地面選煤人火熱的心,還有我們用燃燒的激情鑄成寫滿愛意、奉獻的豐碑!
綜機修理廠,繁花搖曳
煤礦井下綜合機械化、自動化采煤設備,我們叫“綜機”。綜機修理廠里,煤灰與機油、電機與機械 、電子控制模塊與線路圖……廠前的小花圃,似煤礦工業(yè)園別著的一枚溫柔徽章,是我們煤礦工人的夢境。
花圃呈不規(guī)則的三角形,中央立著一座小小的假山,山石嶙峋,雖無名山大川的磅礴,卻也在這片鋼鐵叢林中,平添了幾分靈動。假山腳下,一泓清泉汩汩涌出,水流清澈,順著蜿蜒的小渠,滋潤著土地。春日里,雛菊率先探出頭來,白色的花瓣簇擁著金黃的花蕊,像是繁星墜落人間。緊接著,月季也不甘示弱,紅的像火,粉的像霞,花瓣層層疊疊,散發(fā)著馥郁的芬芳。到了夏天,太陽熱烈得如同綜機修理車間飛濺的火花。此時,鳳仙花和太陽花成了主角。鳳仙花色彩斑斕,紅、紫、粉、白,相互交織,宛如天邊的彩虹飄落至此。太陽花則緊緊追隨著陽光的腳步,在烈日下熱烈綻放,小小的花朵如同金色的笑臉。秋日,百日菊肆意盛放,花朵碩大,紅的濃烈,黃的燦爛,橙的奪目。一串紅如同燃燒的火焰,為漸涼的秋日增添了幾分熾熱的溫度。它們相互映襯,構(gòu)成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秋日畫卷,與遠處煤礦高聳的井塔、忙碌的煤車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在工業(yè)的粗獷中感受到大自然的細膩與溫情。
四季更續(xù),花開花謝。修理廠的工人們,始終是這片花圃守護者。張師傅,那位頭發(fā)花白的機電維修工,早早來到花圃。他穿著洗發(fā)白的工裝,戴著破舊的手套,手持一把小鋤頭,認真地給花草松土、施肥。他眼神專注而溫柔,仿佛眼前的不是花草,而是最珍視的寶貝。李技術(shù)員,趁著午休時間,戴著無線耳機,哼著輕快的小曲,水桶里的水,揮灑在干涸的土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仿佛在奏響一曲生命的樂章。
記得有一次,一臺重要的采煤機突發(fā)故障,工人們撲在緊張的搶修中。他們早中夜連軸轉(zhuǎn),連續(xù)奮戰(zhàn)了兩天一夜,終于讓機器重新運轉(zhuǎn)起來。疲憊不堪的他們走出車間,首先看到的便是那片盛開的花圃。在陽光的照耀下,花朵嬌艷欲滴,散發(fā)著蓬勃的生機。那一刻,他們臉上疲憊的神情,瞬間被一抹欣慰的笑容所取代。小小的花圃,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刻,給予了他們精神上的慰藉,讓他們明白,即使在這艱苦的煤礦,也依然有美好的事物值得艷羨。
竊以為,綜機修理廠前的小花圃,不僅是花草的天地,更是一個精神的棲息地,承載著礦工們對美的向往、對生活的熱戀。在這里,在開花的土地上,鋼與花共舞,汗水與芬芳交融,見證著一代代煤礦工人的浪漫 和在歲月長河中的堅守。
【作者簡介】
朱延生,筆名蘭舍齋主,微信最年輕老頭。原籍安徽宿州。南師大中文系畢業(yè)。中煤集團旗下煤企首批文學創(chuàng)作協(xié)會會員,《采光》內(nèi)刊編委。在文學報刊、新媒體發(fā)表作品200多篇(首)。視寫作為修行,在文字里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